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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498)

“没想到我昨儿个刚去过灵济宫,转眼间方宾就死了。可是,虽说他那时候瞧着失魂落魄,可也不至于想不开自缢,更何况我还开导过他,实在是没道理。不过,我听说方宾向来招人恨,他这活着别人还忌惮他圣眷隆盛,这一死恐怕有无数人落井下石。他的死活荣辱不单单是关系到他自己和方家,而且还牵连了一串人,若是牵连了你岳父那就糟糕了。绾儿是我的知己,杜大人为人我也是钦佩的,可这事情我无能为力。张越,一切看你了。”

皇帝这些年脾气愈发暴躁,愈是平日里偏爱宠信的人,一旦事发的发落也愈厉害,黄俨等人就是最好的例子,因此张越虽说疑惑方宾的死,但最怕的就是这一条。此时朱宁这提醒和他所见不约而同,因此他点了点头就沉声答道:“郡主放心。”

朱宁沉默了一会,随即淡淡地说,“我以后能帮绾儿的大约也有限,若是真的成了婚,就是出来也不能这般随意……敏敏要守孝三年,再说她家里出了那样的事,将来很难嫁得如意;我这个郡主却比她幸运得多,至少皇上给的那三个人选都是心性纯良之辈;说起来绾儿则是我们三个人中最幸运的,所以你以后也一定要好好待她。”

即便事先已经知道朱宁的选择非此即彼,但张越闻听此言仍是有些意外,但随即便真心实意地举手一揖:“郡主帮了我和绾妹这么多,我若是道一句感谢实在是无足轻重。别的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愿郡主将来能美满幸福。”

“多承你吉言。”

马车中的朱宁微微一笑,面上露出了春风和煦的笑意,竟是和以前的明艳爽朗大不相同。和张越又交谈了几句,她便听到外头传来小五的声音,遂打开车帘把她拉上了车。这边厢马车徐徐行驶,张越又重新回到了杜康楼,那边厢停在崇文门右侧的一辆黑油马车这才放下了窗帘,吩咐车夫跟上。

周王朱橚这大半辈子先是面对苛严的父亲朱元璋,然后是杀鸡给猴看的侄儿朱允文,再然后又是疑心重的兄长朱棣,可谓是心力交瘁,这辈子最后一丁点温情便全都投注在了女儿身上。此时坐在平稳的马车上,想到自己刚刚远远看到的那一幕,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人比人气死人,他的女儿怎么可能比不上老杜的女儿,都是身份害人!

朱宁却不知道父亲居然巴巴地跟踪了她一上午,把小五送回了杜家之后,她就吩咐车夫往宫中行去,预备去拜见太子妃张氏。然而,车到东华门,她才从车上下来,却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居然在这儿遇见宁姑姑,倒还真是巧。”朱瞻圻正好从宫中出来,趋前行礼之后直起腰的一刹那,他便低声说道,“民间那三国演义话本里头说诸葛亮气死周瑜,宁姑姑还真是巾帼不让英豪,一席话居然能说得一位尚书羞愤自尽。”

第四百四十五章 死不悔改

朱宁和朱瞻圻并不熟,却听说过他昔日恶劣的行径,此时听到这番话不禁眉头一挑。她倒是不在乎对方扣在自己头上的罪名,扫了他一眼便冷淡地说:“我若是有那兴风作浪的本事,这京师我也不至于太太平平呆那么几年。寿光王想借着此事生事随便你,但我只想提醒你一声,你是皇孙,前头遮风挡雨的始终是你父王。你有空打听关心我这些闲事,还不如好好想想你父王打发你来京师的用意。你父王可不是皇上那样护犊子的人,皇上能够宽宥你,你父王的态度却不是那么容易变的。”

撂下这番话,朱宁便回头吩咐了一声,带着两个侍女径直入宫。朱瞻圻没料想朱宁的态度竟然如此生硬,登时愣在了那里,片刻之后便脸色铁青。他一下子捏紧了马鞭,正要发脾气的时候,却听到另一头等候在那里的随从中有人出声叫唤。

“殿下!”

尽管遗传了其父朱高煦暴躁易怒的性子,但朱瞻圻毕竟被整整幽禁了两年有余,陡然之间就清醒了过来。转头看了看那东华门那些面无表情的值戍卫士,他恨恨地哼了一声,便回身朝自己的随从队伍走了过去,一跃上马便疾驰离开。一路风驰电掣般回到了汉王公馆,他进门之后就气咻咻地往里头走,直到进了自己的小书堂,他立马直奔书桌前,一巴掌将那些笔墨纸砚全部扫落在地。

“她以为自己是什么人,仗着皇爷爷的宠爱,竟然敢这样藐视我!”

此时后头跟上来的那人掩上房门,旋即问道:“殿下,陈留郡主都说了什么?”

朱瞻圻倏地转过身来,狠狠盯着那人看了一会,这才寒声道:“此事不用你管!方锐,你只要做好你的本份,不要事事都插手!大哥虽说信赖你,但他是他我是我,而且他已经死了!下去,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别时时刻刻杵在我面前碍事!”

闻听此言,方锐不禁心中大恼,然而,朱瞻圻如今虽说比当年改过了好些,却仍然不比朱瞻坦温文尔雅待下宽和。想到那位大事未成就英年早逝的世子,他愈发觉得这两位根本没办法相提并论,忍了又忍方才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朱瞻坦薨逝之前,用世子的职权给他谋了正六品汉王府仪卫司典仗的名头,因此他乃是此次随行人中秩位最高的。可即便他不再是昔日的平民白身,却一点都没有出人头地的快感。汉王一味暴躁嗜杀,朱瞻圻更不是能屈能伸能忍耐的性子,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别说出人头地,只怕异日要保全自己都难。虽说那时候隔了远没听清楚朱宁的话,但他却能猜出来。

死了的朱瞻坦毕竟是天子册封的世子,汉王对其还算是不错,但朱瞻圻却是汉王最讨厌的儿子。退一万步说,即便汉王能取代太子登基为帝,朱瞻圻又有几成希望能够入继东宫?事到如今,即便对不起世子临终托付,他也得试试看能否博取汉王好感,毕竟他的身份还有些用处。想到这里,他脸色渐渐缓和,随即大步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然而,推开大门,看到原本该空无一人的屋子里陡然之间多出了一个人,他不由得大吃一惊。看清那人容貌的一刹那,他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惊呼吞了回去,连忙一脚跨过门槛,又反手关上了门。还不等他开口质问,对面那个人就丢出了一句轻飘飘的话。

“不声不响就逼死了一个兵部尚书,你真是好手段!话说回来,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方宾仿佛还算是你的远方族叔,你倒下得去手。”

“唐……你不要胡说八道……方宾之死和我有什么关联?”

“我不过提醒你一声,别以为这天下人都是笨蛋!这事情和我无关,我才懒得管。之前我和朱瞻坦的事情都是你居中联络,所以我只想提醒你,别小觑了朱瞻圻,他去见永平公主的时候有没有带着你?去见安阳王的时候有没有带着你?我只警告你,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诉朱瞻圻,也不要一心想法子钳制我!”

尽管在朝会上对方宾的死未曾置词,但朱棣心中毕竟还惦记着他的功劳,自然没什么心思处理国事。然而,如今毕竟北征在即,他不得不强打精神,但看到杨士奇送过来的那一叠摞的老高的奏折,他顿时觉得更加烦躁,只随便翻阅了顶头几本就吩咐杨士奇酌情拟出批复,到时候他一一查看,随即起身离开了正殿。

一出乾清门,他就看见了前方那堵高墙后空落落的天空,忍不住皱了皱眉。然而,即便是他再想立刻将这三大殿重新建好,也知道户部决不可能拨出这样一笔款项来,因而只能皱眉而已。想到户部尚书郭资之前诚惶诚恐的奏报户部开支,他愈发觉得今年是万事不顺,竟是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冷哼。左右侍奉的太监不知道皇帝为何发怒,自是个个战战兢兢。

从后头赶上来的张谦看到身穿玫瑰紫提花团寿纻丝袍的朱棣正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周围人也一个个犹如木桩似的,心里顿时有些奇怪,随即就想起了刚刚那一遭。昨夜虽然暂且收下了那么一件礼物,但他自然不会就这么轻易收下了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于是刚刚就把东西送去了朱瞻基处,美其名曰给皇太孙赏玩,话头里又露出了这么一点风声。撂下这桩心事,他也就揣着张越的那个条陈往这里来,谁知正好看到了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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