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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499)

“皇上怎么站在风地里头?”

听到这么一句提醒,朱棣登时回过神,旋即就感到肩头多了一样厚重的东西。发现那是紫貂皮大氅,又看到张谦从后头上前行礼,他便明白了过来,当下欣然一笑就迈开了步子继续往前走。吩咐其他人退得远些,他又不无感慨地对身后的张谦说道:“乾清宫就在三大殿后头,天天出门看到的就是这空荡荡的地方,实在是让朕心里堵得慌!”

若是别个只知道逢迎的小太监,此时兴许便凑趣地说让工部派匠人再造就是,但只要在宫里呆了几十年的老人,都明白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的意义何在。因此,张谦想了又想,最后还是陪着叹了一口气:“别说是皇上,就是臣等看到这三大殿只剩下了汉白玉的基石,这心里也不是滋味。皇上志在天下,如今军务紧急,自然不能一心想着重建宫室。”

这么一句安慰无疑是说到了朱棣的心坎上。他虽说是认准一个方向便死不悔改的人,但迁都之后三大殿才落成,转眼间雷火就来了,这对于他来说仍然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此时此刻,他也不停步子,却是微微点了点头。

“还是你看得明白。三大殿朕就算造不起来,子子孙孙总能够造起来,不用急在一时。你看看阿鲁台的狼子野心,若是北边没有朕亲自坐守,他们就会一步步南下,这天下迟早有一天要被他们给搅乱了!只有打,只有朕这个天子亲自上阵和他们打,他们才知道疼,才知道害怕,才知道躲……朕为什么食言不让朵颜三卫南下大宁卫?不就是因为他们也同样是狼子野心贪得无厌么?户部咬咬牙挤出军费来,北边就能消停好几年……”

眼看皇帝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来劲,本想劝谏两句的张谦渐渐打消了念头,这内阁和六部尚书轮番上阵也没能拉回皇帝这驾马车,他就不要火上浇油白费劲了。因说到户部,他之后便小心翼翼地顺着那念头往那个方向转,继而就提起了北征运粮。

“别说运粮,提起这个朕就恼火,张越之前不是还说海运么?原本还指望此次就能用上,结果他却张口说短期之内指望不上……紧跟着就是那四个该死的……”朱棣一想到四大尚书,火气就上来了,可一想到方宾为此惶惶然自缢,升腾的火气就消解了一半,继而便话锋一转,没好气地说,“你得空了去张家一趟,问问张越是怎么回事,以往他说服不了朕可是一个紧跟一个地写条陈上来,这次居然就这么罢手了?”

张谦原本还担心皇帝因此大发雷霆,一听朱棣竟然主动提起此事,他登时大喜,连忙赔笑道:“皇上也该知道小张大人的性子,哪里是轻易就罢手的人?皇上那天召了他来,只问了一句就赶走了他,所以他回去之后立刻就写了一份东西,却不好贸贸然进呈,所以臣那天去英国公府的时候,就自告奋勇揽下了这事情。”

“你倒是会兜揽生意!”朱棣微微一愣,轻哼一声就伸出了手去,“算他还托付对了人,拿出来给朕瞧瞧!”

“皇上,可这儿是风地里……”

“别婆婆妈妈的,朕还不至于这点风都吹不得!塞外那么冷,朕还不是和众将士一样熬了下来?赶紧拿来,回头朕若是没兴致,你就是巴巴送过来朕也懒得瞧!”

无可奈何的张谦只能从袖子里取出那份厚厚的折子,双手奉上。见朱棣径直转身背着风看,他连忙朝后头招呼了一声,几个锦衣卫力士和小太监立刻簇拥了上来,由高到矮给皇帝挡风。这一站就是小一刻钟,朱棣一张张仔仔细细看完,一面沉吟,一面却端详起了那字迹。虽说这字和从前张越的字看上去并没有多大区别,但他酷爱书法,沈度的字也不知道看过临摹过多少遍,因此即便是细微的差别也能瞧出来,最后就淡淡地吩咐了一声。

“你去一趟兵部,让他到乾清宫来,朕要亲自问他。”

第四百四十六章 过分的迁怒

尽管如今是兵部协同户部督饷运饷,最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但张谦既然亲自上兵部衙门宣召,张越也只能极其歉意地把手上一堆没干完的事情一股脑儿都丢给了万世节,然后又去正堂对尚书郭资禀报了一声。出了大门,张谦就提议往东安门走,深知兵部衙门就在紫禁城前头的张越心知肚明其中用意,立刻就点头答应了,毕竟,在宫外说话总比在宫里方便。

“毕竟方宾是用惯的人了,所以虽说官员自杀乃是重罪,但皇上还是怜惜之意居多,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怪罪的意思。我和方宾倒是打过几回交道,按道理他不该这么想不开啊!”

连张谦都这么说,张越心中自是更感疑惑。然而,虽说他已经得到了不少消息,隐隐约约拼凑出了一些真相,但由于陆丰乃是张谦的师傅,况且那些事情不该是他知道的,因此他实在不好对其道出心中的疑问,可张谦继而竟是自己说了出来。

“方宾死之前,陆丰正好奉旨去灵济宫上香祈福,据他所说,方宾那时候气色精神差了一些,有些惶惶难安的意思。要是他及早说一声,说不定也未必如眼下这般模样。毕竟是皇上使顺手的人,一下子换了别人未必习惯。再说了,方宾这一死,礼部尚书吕震竟是给吓病了,听说这两天都是带病在部里头管事情,吴中也好不到哪里去。”

“张公公,那皇上如今究竟是怎么个打算?”

“不知道。”

见张越满脸惊讶,张谦便无可奈何地摊手苦笑道:“皇上的脾气向来多变,就是我跟了那么多年,也实在是揣摩不透。其实别说是我,即便亲近如皇太子皇太孙,那也是一样时时刻刻陪着小心。今天皇上看了你那条陈,让我宣召你,仿佛是心情还马马虎虎,但若是你到了乾清宫发现龙颜大怒,那也不是什么奇怪事。好在今天是杨士奇在御前当值,他和你那老师交情不错,万一有什么事情有他在总是好的。”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随从都只在远远跟着,张谦将该交待该提醒的点透了,这才放下了心。到了东安门,众人便齐齐下马,因张越那些随从都是没资格入宫的,所以只能在外头等候,而张越跟着张谦穿过东安里门和东上中门,不多时就进了东华门。由于皇太孙宫和东宫端本宫都在东华门内,因此禁卫尤其多,张谦此时一声不吭,张越也老老实实在后头跟着。

“张公公!”

闻听这个声音,张谦顿时止步,看到东面走过来一行人,他微微一愣就慌忙迎上前去。紧跟上前的张越认出了为首的那人恰是朱瞻基,心中不禁暗叹今天走东华门还真是巧。双双行礼过后,朱瞻基便问了张谦上哪里去,得知是乾清宫,他不由多看了张越一眼。

“母亲正在见宁姑姑抽不开身,所以我这会儿正预备上乾清宫,把皇爷爷前几天借给我的字帖还回去,替他们俩问安,倒是和你们正好顺路。”

既然朱瞻基说是顺路,同行的又没有那些最重礼仪的东宫官,因此张谦闻言自是不会有异议。这一路走,他少不得接上了朱瞻基刚刚的话头,因笑道:“皇上最爱重的就是皇太孙,别说是几本字帖,就是再珍贵的东西也不会不给,又何必巴巴地跑去还?倒是皇太孙殿下说代为问安,难道皇太子殿下的身子有什么不妥?”

“也没什么不妥,只是入秋之后有些老毛病,走不动长路罢了。皇爷爷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最讨厌父亲走路也要太监搀扶的模样,所以早上既然已经去过,下午又没有什么大事情,父亲也就不和我一同来了。对了,张越,你这回入宫可是又有什么绝妙好文进呈?”

张越原本落后张谦一步,看上去一如平日那些初次入宫毕恭毕敬的官员,听到朱瞻基这一问,他立时一愣:“殿下怎么知道?”

“我不过随口一问,谁知道竟然猜中了!只不过,皇爷爷如今全副精神都在北征上头,你纵使有奇思妙想,这会儿恐怕他也没心思听。你是聪明人,该当知道何时进奏何事最适宜,这次怎么偏赶在这时候?”朱瞻基说着说着,便渐渐端出了久受熏陶的储君架势,直到旁边张谦低声提了两个字,他方才恍然大悟,“好嘛,你先是开海禁,这会儿又是海运,左右就离不开一个海字……若是让那些正焦头烂额的大臣听到了,少不得要斥你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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