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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520)

“是不是你又要出京,而且一时半会回不来?”

“岳父怎么知道?”

“上次我下狱之后你也没来探望,这一回我想着你应该不会这么沉不住气,没料到你不但来了,还把她们也都带了来。”杜桢仔细端详着张越,继而便淡淡地说,“我和夏尚书下狱之后,没几天吴尚书也跟着关了进来,我知道外头必定是又发生了什么大事。你如今也已经独挡一面了,别的话我也没什么好问好说的,一路多加小心就是。”

张越见杜桢绝口不问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心中明白岳父必是担心隔墙有耳,万一被人听见出什么祸事。因此,他也绝口不提刚刚在朝会上接到正式任命,三天之后就要出发前往宣府。看了一眼牢中那简单的桌椅,他就发现桌子上堆了一叠厚厚的稿纸,当即开口说道:“若是您有什么写成的东西,不如交给我,到时候让绾妹整理整理。”

“不用了,从诏狱往外传递东西毕竟担着干系,不但是你,就连带你进来的人也吃罪不起。横竖每天早上都有人收走昨日的手稿,这种小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也已经是第二次进来了。”说到第二次,杜桢的脸上就露出了淡淡的苦笑,随即扭头看着小五,“小五,都已经好一会了,还没有结果?”

“爹爹您还说,哪有您这样的病人,诊脉的时候还只顾说话!”小五没好气地撅了撅嘴,这才松开了杜桢的手,认认真真地说,“没什么大碍,只是爹爹您一定要放宽心,我回去之后让娘在饮食上再调整一下就好……”

那边的吴成大这会儿已经是目瞪口呆。夏原吉的亲生儿子来探监也就算了,毕竟夏家如今已经抄家籍没,除非夏原吉放出去,否则夏家也就没法翻身了;但是,来探望杜桢的居然是张越,这就不一样了,那毕竟是朝廷命官,背后还有偌大一个张家。幸好他没有苛待凡人,否则虽说人家管不到他的头上,但只要用些手段,他就不用在京师厮混了。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另一边尽头处传来了钥匙开锁的声音,扭头望去就看到那边的门开克。看清楚那几个大摇大摆进来的人,他一下子感到全身血脉都冻僵了。

那竟然是如今凌驾于锦衣卫之上的那位东厂督主!老天爷,这下死定了!

第四百六十四章 做人不能脚踏两只船

司礼监实权少监,东厂督主,这两个头衔足以把陆丰和其他大太监区分开来。然而,这些天他没了从前的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眉头总是皱着,于是三十出头的人愣是多了几根抬头纹,早上梳头时还每每找出白发。就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原本是想利用掌管东厂的机会好好抓一抓文武百官的把柄,怎得忽然变成了自己被人死死制住没法动弹?

满心烦躁的他这会儿第一次走进北镇抚司诏狱,眼里却完全没注意四周这阴森森的景象。直到耳畔响起了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他这才回过神。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私入北镇抚司诏狱!来啊,把这几个目无王法的家伙拿下!”

有人私入诏狱?陆丰闻声抬头,看清不远处那个人,再发现自己的几个随从一下子蜂拥上去,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出声喝止道:“全都站住,冒冒失失的成什么体统!”

眼看那几个人讪讪地停住步子回转来,他便转身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身后那个狐假虎威的小太监,心中不禁后悔今天自己带的怎么就不是程九那个机灵小子,继而忽地想起了什么,顿时面露凶光:“咱家看目无王法的是你,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越过咱家下令!来人,把这小子拖出去好好看着,别让他多说一个字!”

除了那小太监,陆丰带来的都是自己最信得过的心腹。话音刚落,梁铭就一个箭步窜了上去,一下手刀狠狠地切在那小太监的脖子后头,一下子把人给打昏了过去。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连忙分出了两个把人拖了出去。直到这个时候,陆丰才拿出了一条雪白的帕子擦了擦脑门,心中不无恼火。

终日打雁反被雁啄,这次他险些给人当了枪使!他就想下头报说有人私探北镇抚司诏狱的时候,这平日不怎么机灵的小子怎么死活撺掇他亲自来看看,却原来是别有用心。此时此刻,他定了定神,当下便当作没看见张越似的,径直对吴成大走去。

“蠢货,眼下是送饭的时辰么?这大牢里头都是顶顶要紧的人,要是三餐没个准数,回头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这一条贱命抵不上人家一根手指头!这回咱家就饶过你,做完了事情赶紧把他们领出去,别让人看见!”

原以为这次必死无疑的吴成大呆呆愣愣地听完了这番训斥,直到耳畔传来刺耳的关门声,他这才一个激灵惊醒了过来。看见夏原吉的儿子夏瑄仍只顾和夏原吉说话,他不觉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喝骂时,却冷不丁瞧见张越扭过脑袋朝他这边看了一眼,于是立刻闭上了嘴。度日如年地熬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等到张越和小五转身走过来,当下立刻端起笑脸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包袱,随手搁在了监房外头的一张木桌上。

“您二位尽管放心,这包袱里头的东西待会小的一定一件不拉全都送进去给杜大人。眼下这时辰已经不早了,赶紧走吧!喂,那边的,该走了,别拖拖拉拉的!”

张越回身瞧了一眼,又对着杜桢点了点头。瞧见夏瑄失魂落魄地走了过来,而鬓发苍苍的夏原吉正面色复杂地站在那儿,他略一思忖便随手解下腰中钱囊,一股脑儿都塞到了吴成大手中:“好好照应我岳父和夏大人吴大人,这点钱算我请大活儿吃酒。”

吴成大娴熟地一捏,就知道里头不是铜钱而是碎银子,登时眉开眼笑,连声应承不迭。而夏瑄这会儿已经从乍见老父的激动中回过了神,想起刚刚的情形,他自是有些后怕,及至听张越这么说,他一下子想起了对方的身份,连忙上前道了谢。旁边的小五却没注意这些,眼睛时时刻刻都注视着那木栅栏,恨不得将其剜出几个洞来好放人出来。

耽搁了片刻,吴成大连忙把人往外头带,等到出了南监侧门,他干脆顺着小径直接把人送到了外头,谁曾想那两扇斑驳掉漆的大门一拉开,他就看到门前站着好几个服色鲜亮的锦衣卫,这一惊顿时非同小可,两条腿忍不住打起了哆嗦。

“小张大人,陆公公在那边的马车上,请您过去一晤。”

面对一本正经的沐宁,张越不禁想起了一句俗话——身在曹营心在汉。点头答应之后,他就吩咐小五先去和杜绾会合,不用等他,随即就跟着那几个锦衣卫朝小巷另一头走去。眼见这拨人走开,吴成大方才长长吁了一口大气,也不管小五和夏瑄还在朝那边张望,退后几步就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心中下定了决心。

十天……不,至少半个月之内,他再也不做这种吓死人不偿命的勾当了!赚钱固然要紧,小命更要紧!

陆丰的马车乃是寻寻常常的云头青幔车,车厢里头的铺陈却很是不凡。青罗绣花椅袱和椅垫,织锦地毯,梅花式花梨木小几,红松的车厢壁用清漆刷过数道,然后从里钉上了抹绒。张越上了车后,看到陆丰提着一个紫砂壶正在沏茶,不禁微微一笑。

“陆公公真是好享受。”

“小张大人,你这不是成心为难咱家么?你什么时候不好来探监,咱家难得来北镇抚司巡视,偏偏就撞上了你!”陆丰放上了手中的茶壶,见张越在对面坐下,他就没好气地说,“虽说这事情咱家能替你瞒下,可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这次是咱家瞧见,要是别人呢?”

“陆公公可要知道,这是北镇抚司诏狱,能够进来的除了你,也就是东厂和锦衣卫的其他头头脑脑。若不是外头望风的人被抓了个正着,从另一边溜出去乃是轻轻巧巧的事。要是真被别人抓了,我自然只好自认倒霉。”张越微微一笑,便举起了那个小小的紫砂茶杯,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这才慢条斯理地说,“我当然不是那种胆大包天的人,我不是过几天就要走么?这回临走前来探望岳父,乃是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的。只这种事情自然不好张扬,所以我便是走了别人那般的老路进来,免得有人知道说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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