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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521)

陆丰一下子捏紧了手中茶杯,直到觉得手指被烫得钻心似的疼痛,他这才赶紧将其搁在小几上,然后轻轻揉搓着发红的手指,那心情一下子变得极其糟糕。张越这人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决不会信口开河,既然如此说就真是皇帝默许的勾当!那会儿他在外头把望风的人给扣下了,幸好后来第一时间权衡利弊不曾贸贸然翻脸,否则这次张越固然倒霉,皇帝到时候必定气恼他小题大做,他也得惹上一身臊。

想到这里,他不禁心有余悸地吁了一口气,随即强笑道:“好在咱家想到和你的交情不一般,再加上杜大人又确实冤枉,所以就打算息事宁人,否则岂不是成了搬弄是非的小人?”

这紫砂壶和紫砂茶杯是不是刘达和那两个工匠捣鼓出来的玩意?张越一口饮尽了紫砂茶杯中的茶水,心中忽然钻出了一个不相关的念头,随即才笑道:“我和陆公公是过命的交情,所以刚刚我知道你一定会帮忙遮掩,这个大人情我记下了。话说回来,我前天听皇太孙殿下说,陆公公曾经在皇上面前提起让皇太孙殿下随皇上一同北征?”

拿起茶壶正给张越续茶的陆丰听着前头的话,面上不禁微微一笑,暗想张越这话还真是让人心里舒坦,但听到最后一句,他顿时一个失神,那滚烫的茶水大半都泼在了高几上。醒悟过来的他手忙脚乱地随手抓起一块绢帕擦干了上头的水,这才信手撂下茶壶。

那时候皇帝正好在和一群勋贵骑马射箭,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所以只是在张軏的夸赞之后趁机低声嘀咕了一句,除了皇帝应该没人听到,怎么会传入皇太孙耳中?等等,那时候勋贵们确实隔着还远,可旁边的太监却不少……那帮该死的阉人,肯定是给哪个看不顺眼他的大太监通风报信,这要是皇太孙为此恼上了他那就糟了,可死不认账也不妥……

想到这些天自己被人挟制得焦头烂额,甚至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再想想张越刚刚说欠自己一个人情,一直以来也帮了自己不知道多少忙,他不禁有些动心。左思右想,他咬咬牙把心一横,双手支撑着那高几前倾了身子,再次压低了声音。

“小张大人,咱们也是老交情了,咱家有一件事想问问你的主意。你说,倘若一个人不慎做错了一件事,结果知道这件事的人却趁机要挟他听命行事。他要是不听,被上司知道了必然重责;可要是听了,免不了会得罪很有希望上司的接班人,他该怎么办?”

“那就要看他原本犯的错有多大,同时得做个取舍。”张越原本还想一步步继续诱导,却不想陆丰一下子就把底子亮了出来。愣了一愣,他就明白了对方的麻烦所在,略一沉吟就趁热打铁地说,“做人不能脚踏两只船,与其严守中立,不若选准了方向。要知道,人家既然可以用把柄挟制那个人,日后做成了事情难免不把那人扔出去,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与其左顾右盼,不如干脆暗中对那个接任者坦陈实情,拼着挨责罚,总比以后当弃子强!”

第四百六十五章 维护

尽管早在永乐初,北平就升格为了北京,但由于最初地多人少,因此郊外有许多无主荒地。除了少数人看准了方向雇了长工耕种开荒置办田庄,大多数人最初都只是在江南置产。直到迁都一事正式摆上了台面,北京周围的熟地方才变得炙手可热了起来。毕竟,江南粮价极贱,田地出产卖了之后把钱送到京师还是得买粮食,这一进一出的差价便承受不起。于是,通州怀柔密云保定等州县遍地都是勋贵家的田庄,就是不计其数的荒地上也多了不少农人。

由于听了当初张辅的话,保定侯府早早置办了几百顷田地。孟贤出事之后,孟瑛想到侄儿侄女无父无母,又都搬到了城外去住,日子难免艰难,便悄悄地让孟俊将一个一千亩的田庄转到了孟韬孟繁兄弟名下,平日虽说不好常常探望,逢年过节却仍是一概如往日送节礼。

这天乃是九月十五,晌午时分,一辆马车和几辆大车就驶进了廊房胡同。保定侯府正门的门房发现这车是冲自己家来的,少不得下台阶盘问了几句,得知是城外黄村那边住着的孟韬孟繁兄弟打发人从庄子上送东西来,两个门房面面相觑了一会,慌忙把人往西角门上领,随即又赶紧往里头通报。

四辆大车不过是些鲜肉菜蔬,而马车上下来的却是一个身穿素白杭绢小袄,银色棉裙,外头罩着素色比甲的年轻姑娘,正是翠墨。及至内中有管家迎了出来,她奉上了主人的拜帖,随即大大方方地说:“今年北直隶境内好些地方都闹了水灾,幸好咱们家的田庄都没事,夏天的粮食也是丰收,所以少爷小姐们就打发我上京师送些东西,也多谢侯府这一年的照应。若是夫人奶奶们没空接见,就麻烦管家代为致意就是。”

那管家原是平素常常去黄村探望送东西的,自然认得翠墨,此时听她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完完全全一副管事姑娘的做派,心中不由得嗟叹时事造人。由于大少爷孟俊走了之后,吕夫人亲自出面收拾了一番家里那些胡言乱语的下人,之后就一如既往地任事不管,因此这家务依旧是张晴料理,因此这会儿想起两边都不在家,他不禁有些迟疑。

沉吟片刻,他就笑道:“翠墨姑娘既然是代几位少爷小姐来,夫人和大奶奶原本是该见的,只是今儿个十五,夫人去了庆寿寺进香,大奶奶去阳武伯府探望老夫人了,其他两位奶奶年轻脸嫩,都是不管这些杂务的。要不翠墨姑娘坐一坐,用过午饭等夫人和大奶奶回来?”

“那就不用了。”翠墨裣衽施礼,姣好的脸上露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请管家回复保定侯和夫人就是,说是家里人一切都好,多谢他们一直惦记着。等到少爷小姐们孝期满了之后,一定亲自登门拜见。”

离开了廊房胡同,翠墨便拿出一串钱赏了那几个推车进城的庄户汉子,又打发了他们回去,自己却上了马车直奔前门大街。这还是她去年年末离开京师之后第一回进城,透过车帘看着外头那愈发兴旺的街市,她却全无半点兴趣,心里只惦记着去前门大街的万香斋捎带几样精致点心回去,也好哄一哄家里年纪尚小的几位少爷小姐。

前门大街因正对大明门,前头又是五军都督府和六部衙门,因此沿街两侧有不少商铺和饮食铺。在万香斋前下了马车,翠墨便吩咐那车夫靠在一旁等,自己则是径直从大门进去。见前头还有几位客人,她就随意地往柜台上瞥了两眼,还没决定好要买什么,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声音。

“翠墨,你倒是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进北京城!”

旋风似的转过身来,翠墨立刻就认出了面前那个身穿宝蓝色衫子的壮汉,不禁惊慌地往后退了两步。想到自己那一回去安阳王府得到消息时的伤心绝望,她只觉得一颗心死死揪成了一团,怒火立时取代了惊惧,竟是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勇气反唇相讥了一句。

“我一个清清白白的人,为什么不敢进京?”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你既然敢进京,那就跟我回去见千岁爷吧!”王府护卫孔叶冷笑一声,一把抓住了翠墨的手腕子,见她开口想要嚷嚷,他便阴恻恻地说道,“你要叫嚷尽管试一试,看看这北京城有谁敢管咱们安阳王府的事!”

眼见店内掌柜伙计和客人全都吓得跑光了,孔叶不禁更加得意了起来,又嘿嘿笑道:“要不是你爹爹那边忽然闹出了一场爆炸,当初事情也不至于如此!要不是千岁爷不想惹事,你以为你能在黄村躲到今天?背主乃是该打死的大罪,要不是千岁爷援手,你们一家早就死了!千岁爷如今正愁没有合适的丫头能送给寿光王,让我去采买几个,谁知道偏巧就撞上了你。你娘是王府下葬,你爹是王府出钱赎的罪,你就不该报咱们王府的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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