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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674)

这种老生常谈的唠叨杨稷一年到头也不知道得听多少回,连耳朵都几乎起了老茧,自然知道这会儿只要唯唯诺诺点头答应就好。等到安置了母亲,他在这座简简单单的宅第中转了一大圈,最后便没好气地撇了撇嘴。

南京那座宅子好歹还有个梅园,这里倒好,地方竟是比原先小上一大圈,真不知道父亲这官是怎么当的。这说出去也是大官,住的地方却这么简陋!父亲跟着当今皇帝都已经二十多年了,至今还是个五品,俸禄少得连过日子都紧,难道父亲就不觉得丢脸?

话说回来,今天既然结识了张越,有空不如到那里拜访一次,也看看顶尖的门户过的是怎样豪奢富贵的日子。单单知道诗书礼仪,没有荣华富贵,那算什么世家,什么名门?

这边厢杨稷羡慕豪门世家的凛然贵气,那边厢张越一路疾驰到家时,面对管家高泉捧出来的一叠请柬和各色帖子,却是头痛不已。尽管如今张家居丧,但京中勋贵人家的人情往来却不能短缺,一家家一户户加在一块赫然是一个了不得的数字。约摸估算了一下,他便对高泉吩咐道:“按照从前的例就好,银钱还是从账房支取,以后每月的账都报送大奶奶过目。”

高泉连忙应了,随即又低声说道:“四月十七就是皇上的万寿节,前年是因为三大殿灾而罢了朝贺,去年又是北征在外,前些年刚刚迁都北京顾不上,这一次却是要大贺的。这一注贺礼太薄了不恭敬,太厚了皇上必定会说豪奢,三少爷可有什么主意么?”

尽管路上还提过皇帝的万寿节,但此时听高泉满脸为难地提起寿礼,张越只觉得脑袋更大了。这年头还没有后世的奢靡之风,文官进寿礼多半都是字画,勋贵则是往往用公田出产或是各式各样的特色小玩意进呈,若是谁冒冒失失铸一尊金佛或是诸如此类的物件,恐怕反而会招来皇帝的怒火。问题是,张家的家底摆在那儿,他的字画功夫又都是寻常,这究竟送什么就得费一番踌躇了。到他这个份上,出彩不出彩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出错。

“此事容我想想,你也不妨在市面上多多留心。”

张越既然说不用着急,高泉自然也就放了心,于是躬了躬身就退下了。他一个人管着林林总总那么多下人,一天到晚都有忙不完的事情,自然是不得闲。而回到自己屋子里的张越沐浴换了衣服之后,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偷闲片刻,门外就传来了一阵喧闹的声音。

“什么事这么吵吵嚷嚷的!”

听到这一声,外头便安静了些,不一会儿,身穿青色纱衫子的水晶便挑了帘子进门,屈膝行礼之后便双手呈上了帖子:“是輗二老爷那边打发人来送信,说是为了珂小姐的婚事,请少爷少奶奶哪天有空过去商议商议。”

张珂的婚事?时隔两年有余,张越几乎已经把这一茬给完全忘记了,乍然听人提起不禁吃了一惊。接过帖子随手一翻,他就颔首吩咐水晶退下,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瞧见杜绾从里屋出来,他就把这帖子撂了给她。

“你看看,輗二叔现在倒是知道来找咱们拿主意了,珂妹妹被他害苦了!”

当初孟府园子中的诗会杜绾也曾经在场,虽只是和张珂见过这么一次,但那个争强好胜的小姑娘还是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回的赌斗固然是带了几分置气,可那时候张珂还小,大约只是被人唆使了而已。倘若真的让其嫁给了禁锢西内的李茂芳,那么姑娘家的未来人生就真的是全完了。一目十行扫了扫那帖子,她便在张越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如今孝服已满,若是永平公主一力要完婚,恐怕輗二叔没有办法拒绝。就是皇上……富阳侯毕竟是皇上的外孙,永平公主只要求皇上为富阳侯留后,在有了婚书的情形下,恐怕皇上不会不答应。可是,张珂不明不白失去了母亲,已经很可怜了,若是还要嫁那种人……”

“你说得没错,珂妹妹年前才刚刚二十五个月孝满除服,眼下永平公主既然提出要立刻成婚,恐怕是什么都想好了!都是輗二叔之前太糊涂,挑了这么个好人家,眼下竟是明知道是火坑,他就是不想往里跳都不成。这种时候才找咱们有什么用……可恶!”

恼火地骂了一声,张越冷不丁想起了张珂那时候做的诗。小丫头的刁难他早就忘了,紫貂皮大氅的公案也毕竟过去了,就算张輗可恶,毕竟和张珂无关。而且,他和永平公主已经是结下大仇了,张珂嫁过去必定没有好果子吃。

可是,他能怎么办?

第五百八十九章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尽管之前因北征军粮事被迁怒,免去了神策卫指挥使,但张輗毕竟是先头靖难第一大将张玉的儿子,所以正旦大朝会之后,他就得以官复原职。张辅先前北征之后领中军都督府事,神策卫以京卫直隶中军都督府,所以如今即便张辅领兵赴了大宁,中军都督府的官员毕竟不敢苛待了他,于是他自然乐得逍遥。

要知道,这京卫素来都是勋贵子弟恩荫寄禄的地方,府军前卫之中就有五个指挥使,他那神策卫中和他品级相同的还有三个人,他这个指挥使就是不去坐衙也没有太大关系。

只不过,在家才闲了几天,张輗就接到了一份意料之外的柬帖,那二郎腿哪里还跷得起来。于是,他差了几拨人往各处送信,大嫂王夫人,三弟张軏,甚至连阳武伯府的四兄弟他也病急乱投医地派了人去知会。倘若说原本他还想着左右逢源脚踏数只船,那么现在他就深刻体会到,当初觉着那门亲事很理想,因而和那位金枝玉叶扯上关系是多么蠢笨的勾当!

然而,王夫人得了信,却只让人捎带了短短的一句话——事已至此,无可设法;而张軏则更是直截了当地回函一封,信上言辞委婉地说,既是已经定下的婚事就不能反悔,也就是牺牲一个女儿罢了,让他想开些;而阳武伯府那边更是动静全无。

不过数天,他就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他自然不会顾惜区区一个女儿,可若是将来新君登基再追究先前的事,他岂不是得闲置一辈子?团团转了两天,他最后还是把心一横,这天下午就带着张珂赶往了英国公府,谁知道却在大门口吃了个闭门羹。

“二老爷,夫人一大早就带着大小姐出去了。”对于张輗张軏这两兄弟,荣善从来就没什么好感,此时唯恐张輗脾气上来在门口闹将出来,忙又躬了躬身赔笑道,“小少爷和二小姐如今都还小,大小姐一个人没个伴,阳武伯府的菁姑娘如今已经七岁了,差不多也能和大小姐搭伴读书,所以那边府上越少爷一提,夫人便答应了下来,以后半个月在那边府上,半个月在咱们府上。不但如此,夫人还打算等小少爷大一些,就送到张家族学里头去。”

张輗和阳武伯府那边的兄弟侄儿都少有往来,这些事情都还是头一次听到,不禁愣在了那里。仔仔细细琢磨了一会,他的心就不知不觉往下沉。顾氏好歹是带过他三年,虽说在开封那时候他还小,也觉得老太太规矩太大不耐烦,可这次丧事的时候,张軏都亲自去主持过四七,他却借着待罪没怎么露头,下葬也没过去,恐怕是把那边得罪死了。

可这也不全是他的错,谁让张越那样得宠信,竟在皇帝面前一点都没替他说话,害得他被免职查问,丢了好大的脸!

想到这里,张輗也懒得和荣善多罗嗦,转身就迅速上了马,随即重重挥下了马鞭,急急忙忙赶往武安侯胡同的张家。他这一走,后头的马车自然是急急忙忙跟上,车中的张珂透过车帘缝隙望着外头的景致,一颗心却是犹如死水一般。

她年少便有才女之名,父亲母亲都是疼爱有加,定亲的那人又是皇帝的嫡亲外孙,世袭的勋贵侯爵,那时候还真是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女。可转眼间母亲死得不明不白,父亲却只是胡乱逐出了几个侍妾,继而未婚夫李茂芳竟是卷入了谋反之中,被禁锢西内,而且抓人的竟还是自己的嫡亲堂兄。每每想到昔日孟府诗会的情形,她甚至觉得那犹如上辈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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