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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985)

天底下只有一个人莅临才会摆出这样的大阵仗,那便是大明的天子。

朱瞻基从皇太孙到皇帝,还是第一次到北镇抚司来,因此锦衣卫指挥使王节和指挥同知王瑜都有随行。在审讯人犯的公堂转了转,见掌管北镇抚司的房陵紧张得满头大汗,再加上也确实没心思往牢房里去,因此坐下之后就淡淡地说:“下去把戴纶带来,朕要亲自鞫问。”

堂堂天子亲临诏狱,还要亲自审问这么一个臣子,锦衣卫指挥使王节不禁更是狐疑。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并不如从前那些前任那般有权有势,这诏狱更不是他的一亩三分地,因此,借着皇帝的吩咐,他顺势摆出上官的架子,沉声吩咐道:“房陵,你去把人押来。”

尽管有心规劝几句,但瞥见朱瞻基那决计算不得好的脸色,房陵也不敢多说什么,答应一声便连忙去了。下到狱中,见毫无所知的戴纶正在牢房中来回踱步,口中仿佛在诵念着一篇礼记,他不禁愣了一愣,随即就示意左右前去开门。

听到这动静,左右数间牢房中的人顿时都惊醒了过来。朱瞻基上任以来,下锦衣卫狱的人不算多,其中甚至有不少是受汉王朱高煦牵连而下狱的,至今已经有三年。被关的时间长了,瞧见锦衣卫提人,竟是没几个人动弹,只有于谦先站起身过来,而林长懋也放下书卷,拖着镣铐起身挪到了木栅栏边。当看见被带出狱的是戴纶时,两人都吃了一惊。

囚室中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还有后头高高铁窗流露进来的一丁点阳光。因此,乍然站在了高掣的火炬底下,戴纶很有些不习惯。听见后头林长懋叫了一声戴兄,他这才回过了头,随即露出了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之后便由着两个锦衣卫挟住了自己的胳膊。

房陵最初一句话都没说,直到眼见戴纶被人一路架出了窄道,到了阳光底下,他这才挥手叫了一声停,然后又走上前去,低声提醒道:“皇上如今已经到了北镇抚司的公堂,届时将亲自鞫问。天威不可测,你且自重,不要触怒了皇上。”

戴纶诧异地看了房陵一眼,随即哂然笑道:“孟子曰,虽千万人吾往矣。虽说我无论学问胆识都远远不及亚圣,却也知道,做人全凭一口气!尔辈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房陵自知王节随侍帝侧,自己就是跟进去也是白搭,望着戴纶蹒跚前行的背影,他不禁异常踌躇,直到背后的刘百户唤了一声,他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执掌刑狱久了,心肠就会变硬,每日里巡视锦衣卫狱的时候,看着里头那一个个见不着多少阳光的人,他也已经生不出多少感受,只是例行关照。如今眼见皇帝心绪不好,戴纶又摆明了是要拼死,他还能如何?怕只怕皇帝因此震怒而牵累其他人,那就不是小事了。

“让你送的信送出去了没有?”

“大人放心,已经送出去了。”那刘百户乃是房陵一手提拔起来的,说完这话便左右看了看,随即压低了声线,“不是小的多嘴,戴纶林长懋关进锦衣卫狱的事情并不是隐秘,太后应当早知道了。既然此前不曾劝阻,仁寿宫便指望不上了。至于内阁和部堂诸位,要是他们能劝,还会等到今天?左右就是一个腐儒,大人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轻轻念叨着腐儒这两个字,房陵只觉得心里异常无奈。他尽管转了武职,如今已经是官至锦衣卫指挥同知,可还有多少人记得,他也是读过圣贤书,进过国子监的儒生?虽说以如今的经历来看,从前学的那些东西已经用不上了,但并不代表那些有坚持的人就一定愚蠢。

“大人,您可千万别犯执拗,不为您自个着想,也得为了您家里的妻儿想想。您已经很是碍了指挥使大人的眼了,一旦出事,他可决计不会为您说话!再说,您看到今天跟来的那个王瑜没有,那可是从前立过检举大功的人,指不定到时候谁给谁腾地方!”

刘百户的话让房陵浑身一震,随即紧赶几步追上了前头的戴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而已,只希望堂上别出大事。

第八百零五章 半路拦下

尽管武选司号称是掌握整个武官系统的除授,但都督之类的军职往往出自上裁,而指挥使指挥同知一类也往往是加恩勋贵子弟,顶多是肥瘦远近的分别,区区一个侍郎也插不上手去。最要紧的是中低层军官的世袭军职乃至于武官期满考核调任,这其中总免不了猫腻多多,不但是油水的问题,而且更是显示权势的地方。

于是,张越推却了武选司,老尚书张本不禁觉得他年纪轻轻却有分寸。因此,当张越提起要从南京调刚刚从交阯回来的郎中陈安和员外郎陈镛于兵部,充实之前刚刚贬谪外任的两个职方司和武库司空缺,张本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外人只觉得张越谦逊,也只有张越自个知道,就是没有杨荣的提醒,这武选司的勾当他也一定会避嫌,而且,能够把职方司抓在手中,这就是最大的庆幸了。自打当年他提出北边谍探需得重新布置之后,职方司历经崔范之和万世节先后两任郎中,这条线已经完全建立了起来。而由于负责的乃是胡七他们几个,内中的人就全都过了明路,他之前在南边,这些还派不上大用场,但如今一回京,这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因此,昨日送走万世节去奴儿干都司上任,今日他便召见了职方司的员外郎和一个主事,以职方司如今人少为由,直接吩咐谍探分司从此之后直接往他这儿通报。由于确实是缺了个郎中和主事,职方司的人又要查舆图,又要忙军报节略,从前万世节管的这摊子谁也不想贸然接手,自然不会有异议,于是,那一串钥匙和职权便全都到了张越的手中。

兵部衙门的三门之内就是尚书和两位侍郎治事之所,张本居北边正屋,张越和冯侍郎便是一个东厢房一个西厢房,各有书吏两人皂隶一人随侍办事。然如今考核官员极其严格,哪怕是新挑出来的进士,在一年磨练之后,要紧公务也多半能自己处理,更不用说兵部这三位堂官,因此吏员等等顶多便是个抄写员的角色,皂隶更是形同仆役,只管照应饭食茶水。

张越上任伊始就听万世节的建议,从一干皂隶书吏中挑选了三个可靠人,因此在房中见人办事也方便了许多。这天,他就借口询问北边军务,特意把谍探司唯一在京城坐镇的胡七召了来。见此情景,那两个书吏全都避了出去。

自从张越离开职方司之后,这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几年的时光,张越已经是英气勃勃的青年,而胡七则是两鬓多了几许白发,人也褪去了当年的彪悍气,尽显沉稳。

此刻,胡七身穿一身簇新的青色熊罴补子绫罗官袍,束着素银腰带,头上亦是乌纱帽,瞧着只像是寻常前来述职的武官,却只是一半身子坐在椅子上,腰背挺得笔直。听张越提起当年承诺总算是圆了,他不禁露出了感激的神情,随即郑重其事地起身拜倒。

“当年老大人说过无可设法,我们还以为大人答应,不过是为了安我们的心,没想到最后竟真能成功。虽说锦衣官在外威风,究竟不是正途,名声也不好听,如今我们虽不得张扬,究竟都在兵部挂了号,得了官身。赵虎他们几个也都感恩,只是北边事紧不能回来,不能亲自拜见大人叩谢恩德,所以托卑职替他们多给大人磕几个头。”

见胡七说着已经重重碰头下去,额头触地有声,张越心中不禁觉得自己这些年来的安排究竟不曾枉然,连忙吩咐其起来。等到胡七重新落座,仍是那副正襟危坐的模样,他也不说什么题外话,直截了当地说出了今日召见的宗旨。

“北边是借着走私的名义派出商队和阿鲁台以及瓦剌三部贸易,你一定要牢牢约束了方家,不能让他们借此招摇,毕竟,这是朝廷的隐秘事,寻常言官并不知情。此外,所得盈利你一定要把账册造齐全,我知道雁过拔毛乃是人的本性,但你们几个自己绝对不能沾,你们的利我会用其他法子补,至于下头人,约束得紧密些,更不要招揽过度的人手,以免引起锦衣卫和东厂忌惮。另外,从前只注意北边,现在连南边也要一并留意,广州宁波泉州三地的市舶司已经开了,可以借着通商的名义把探子派到东洋西洋,这名义我也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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