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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986)

胡七曾经跟随张越多年,早知道张越虽看着温文尔雅,手段却极其老到,而且骨子里便有一种非同寻常的野心和气势,因此这会儿一面认真仔细地倾听,一面连连点头。待到张越说,锦衣卫东厂只限于阴私小事,他要的是能北至蒙古王帐,南至西洋王宫的消息渠道,他不禁霍地站了起来,肃然行了一礼。

“大人尽管放心,卑职必当尽心竭力!”

“只要能自给自足始终以商养谍,不用朝廷划拨钱财,就能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如今朝堂上的官员只以为南征北征就已经是到了极限,倘若这条线能完全建成,何愁勋臣武将没有地方可用?”

撂下这话,见胡七丝毫不见惊悸之色,张越暗想当年袁方把这几个人派到自个身边,虽阴差阳错没能从候补锦衣卫成为正经的编制,但却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很好的基础。如今,袁方在北方的那个网络已经逐步收编进了兵部的谍探分司,他就有了名正言顺的力量。

将事情交待完,又吩咐以后每七日送一次卷宗进来,张越便亲自把胡七送到了屋子门口,等他离去之后,他才召了书吏进来,见了几个今日来京述职调缺的外地武官。眼看快到中午时分,他正预备让人去瞧瞧外头是否有家里送饭的,那个在他房中伺候的皂隶却急匆匆进来。

“大人,不好了!刚刚小的正巧去外头吃饭,听户部衙门和吏部衙门的几个皂隶说,北镇抚司那儿出了大事!皇上……皇上早朝之后就亲自到北镇抚司审讯,因戴纶抗辩,皇上一怒之下棰杀了戴纶,又要下旨拿戴纶的叔父太仆寺卿戴希文和河南知府戴贤!这会儿蹇尚书和夏尚书都已经赶过去了,还有内阁杜大学士,不知道情形怎样。”

朱瞻基竟然亲自去了北镇抚司,还杀了戴纶!

尽管知道朱瞻基这些天心里憋着火,但张越完全没料到这位号称仁厚的天子竟然会一怒之下悍然杀人。从永乐年间开始,大理寺就只能处理寻常囚徒,但凡高官全是下锦衣卫狱,朱棣那时候时有不经刑部大理寺而暴怒杀人的,可朱瞻基甚为爱惜名声羽毛,怎么会这么做?还有,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他一点风声都没得到?

张越深深吸了几大口气,这才勉强平复下了至为震惊的心情。见那皂隶仍是站在这里,他就沉声问道:“内阁只有一人前去?”

“似乎是只有杜大学士……”

听到这几个字,张越沉吟片刻,立刻一个箭步出了屋子。站在太阳底下,他招手叫了一个书吏过来,嘱咐去对张本和冯侍郎知会一声,他出去有要事,随即快步往外走去。一路时有兵部的司官问好行礼,他却谁也来不及理会,到了外边,他便厉声吩咐备马。

那匹黄骠马一牵出来,张越就抓起缰绳一跃跳了上去,随即马鞭一扬就一阵风似的驰了出去。等到从兵部衙门前头的小巷出了牌坊上了大街,他更是提高了马速,就在拐过一条巷子时,旁边却有一人一马窜了出来。

“张大人!”

因此时并非散衙时分,家里的随从还未到兵部衙门来接,因此,张越一个人纵马疾驰,并没留心四周情形。这会儿乍一听声音,他心里一惊,赶忙勒马,但这一停下也已经是在几步开外了,回头一瞧,他才看清是从那边巷子中骑马出来的人。

“王兄?”

短短七年间,从不入流的总旗一下子跃升至四品指挥同知,王瑜可谓是得天独厚。因为生活逐渐优渥的缘故,他原本尖尖的下巴显得有几分圆润,人也比从前胖了,一身大红色的盘领右衽斜襟官服看着竟是有些小。急急忙忙上来拦住了张越,他便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可是要去锦衣卫衙门?我刚刚打那儿出来,皇上怒斥了蹇尚书和夏尚书,对杜大学士大发雷霆,你这会儿去了也没用!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可否借一步?”

心中焦躁的张越吃这当头一喝,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瞧见这边大街上没几个人,王瑜又是满脸恳切,他便跟着王瑜往一旁无人的小巷退去。借着这寥寥几步路,他心里朦朦胧胧有了些想法,待到了地头就问道:“你今日伴驾?”

“我是新任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因对皇上坦言不懂侦缉和卫狱等事,所以皇上便吩咐我管带大汉将军和随行扈从,刚刚就随王指挥使一同跟了出来。我知道张大人必定是听说了那边发生的事,但还请不要这会儿贸贸然过去。虽说我不能说那位戴大人的不是,可他说话……他说话实在是过头了,莫说皇上受不了,就是我听了也是心中不忿!”

王瑜也不管张越是否耐烦听这些,原原本本将戴纶那时候说的话一一道来。原来,在被几个锦衣卫带上公堂之后,朱瞻基便问戴纶是否知罪,戴纶不但梗着脖子说不知,而且还历数了朱瞻基即位以来的多番不是,其中便有一条是当初的宠嫔妾而远中宫,喜游猎而废学问,连皇帝当初练兵府军前卫的种种举动全都说成了玩乐。果然,一听此言,朱瞻基便立刻暴跳如雷,立时命左右将人拖下去棰杀,又要罪及家眷。

“张大人,蹇尚书和夏尚书以及杜大学士到了之后,我和几个锦衣卫官就退了出来。王指挥使借故避走,我和房大人便交谈了两句。因他问我和你的关系,我知道他管北镇抚司,也就没有隐瞒,结果他立时对我提到,两位尚书和杜大学士都是得了他的信。锦衣卫这边,大佬们其实都有内线,他有意把消息漏了出去。所以,内阁诸位大学士应该都知道。”

看来,房陵是有意不告诉他张越——确实,他张越不是为了大义奋不顾身的人,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挺身而出。但是,内阁所有人都知道了,为什么只有杜桢一个人来?

这一刻,张越只觉得心里一下子翻腾了起来。

“你既然扈从皇上,怎么就一个人这么出来了?”

“皇上又下令从诏狱里头提出了林长懋和于谦,随即令我往召都御史顾佐顾大人。我从北镇抚司后门出来,不想恰好撞见了张大人。”

一听到朱瞻基竟然在这个时候又要审问林长懋和于谦,紧跟着又召见顾佐,张越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想着王瑜还有要务在身,他也不敢再耽搁人太多时光,当即问道:“我再问王兄一句话,你出来的时候,两位老尚书和我岳父如何?”

“虽说我不在御前,但听着动静,皇上大发雷霆之后,再跟着就没听到什么动静了。”

此时此刻,张越实在是感激王瑜这个半路上杀出来的程咬金,更庆幸王瑜出来之前从房陵那里得知了一些隐情。心念一转,他就对王瑜拱拱手说:“今天多亏了王兄。大恩不言谢,放心,我不会贸然赶去北镇抚司。”

“那就好,幸好碰见了你,若是你紧赶慢赶却去碰壁,那就糟了。”

“既如此,我也不耽误你,你赶紧去都察院传旨,来日我再登门道谢!”

瞧见张越打马从反方向离去,王瑜总算是松了一口大气。只不过,他拦着张越把事情说得这么明白,也是想耽搁一些时间。须知这会儿皇帝刚刚提了于谦林长懋,兴许又被触怒了,倘若是顾佐这么早赶过去,决计讨不了好处。而这么一耽误,兴许还有转机。

就算他今天半路拦人的举动被人发现,那也没什么打紧,横竖他只是个不管侦缉事的锦衣卫官。哪怕为此丢了官职,想必妻子金夙也是不会怪他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当初要不是张越,他怎会想到有朝一日能官至四品?

第八百零六章 应变

洪武中置京卫上十二卫,永乐中又置京卫上十卫,合在一块,这二十二卫就有超过十万人,但如今距离上一次北征又已经好几年过去了,京卫之中乌七八糟的事情渐渐增加,吃空额扣军饷,种种弊政不足为外人道。而真正想要出头的,无不是削尖了脑袋试图调到三大营去。要知道,无论是出巡还是校阅,都是京营占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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