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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161)

这话急转直下,听得廷上众人直犯迷糊,就连练钧如和伍形易也没有品出滋味来。炎姬却再也不肯多说了,躬身一礼便退至一旁,神色泰然自若。御座上的姜偃扫视着表情各异的中州群臣,本来就忐忑不安的心情顿时更坏了。骤登大位就遭遇这等信任危机,他今后还如何自处?正当他想要不计后果地开口说些什么时,耳畔突然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陛下,你如今是天子,不必计较他人的看法。先王临终前曾经吩咐过,务必要确定炎姬和使尊殿下的婚事,难道你忘了?”暗中传音的人正是伍形易,他一面笃定地打量着下头的人,一面拨弄着袖中的双手。

姜偃轻咳了一声,殿上顿时稍稍安静了一些,毕竟,君臣名分已定,谁也不想做得太过火了。只听这位少年天子缓缓从袖中取出一个卷轴,面色沉重地宣布道:“先王逝去,朕比各位更加悲痛,但是,这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实!逝者不可轻侮,诸卿不必再纠缠这些细枝末节!朕这里有先王的另一道遗诏,当着四国使臣的面,朕就把它公诸于众!”

这是练钧如等人在姜离案头找出来的东西,内容着实冗长,除了回顾姜离登基二十二年以来的从政得失外,还有许多有关各国的隐秘,一经宣布,殿上群臣顿时陷入了无边的惊愕之中。然而,最后一条最引人惊讶,因为,姜离竟用一种无可置疑的口气为炎姬和练钧如赐婚,顿时激起了殿上的震天喧哗。

炎姬早料想到姜离不会轻易放弃,但压根没有想到会强势到将此事列在遗诏之中,脸色顿时变得铁青。须知天子赐婚乃是身为臣子最大的荣耀,更何况是让她嫁给练钧如。她可以想见中州群臣欢呼雀跃的表情,可是,她的心中却凝起了寒冰,目光也瞬间变得冰寒刺骨,父侯的惊天怒气,难道中州上下就未曾考虑过么?

炎国司寇虎钺见其他人都露出了喜色,顿时冷哼一声,趋前一步护在了炎姬身前。“陛下,诸位大人,先王赐婚本是无上荣耀,但是,炎姬殿下乃主上独女,先前也已经定下了婚约,怎可未经我国主上许可轻易许配?先王的这道旨意着实莽撞了!”他不顾自己这句话会带来怎样的后果,趾高气昂地抬起了头,“吾国主上宠爱炎姬殿下乃是天下皆知的事,倘若主上不允准,就算天子想要纳炎姬殿下为妃也是不可能的事,枉论其他……”

“虎钺,你住口!”炎姬终于露出了勃然怒色,不仅是因为姜离的算计,更是因为虎钺的不逊言辞。当着中州群臣的面矢志拒绝,这无疑是对脆弱王权的挑战,这样一来,事情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臣女万分感激先王的好意,不过婚嫁之事非同小可,还是等父侯拜谒时再作计较!陛下,诸位大人,臣女身体有些不适,先行告退了!”她说着便躬身一揖,头也不回地转头离去,虎钺连忙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后面。

炎姬这转头一走,殿上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甚至有人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怒色。毕竟,虎钺只是诸侯国的臣子,如此大言不惭,可谓对王权赤裸裸的蔑视。太傅张谦正要上前说些什么,却被姜偃挥手止住了。

“算了,此议过于突然,且让炎姬好好想想便是!”姜偃故作冷静地说道,眼睛却禁不住朝练钧如瞥去,“先王大丧乃是了不得的大事,朕已下旨宣召四国诸侯,待到大丧过后再行登基大典,有劳诸卿筹备了!”

“谨遵陛下旨意!”石敬领头拜下,包括三国使臣在内的众人也纷纷行礼,心中无不打着自己的算盘。

练钧如目送众人离去,倏地转头望着姜偃,突然深深叹了一口气。“陛下,先王已经太着急了,你为何也要这么急于促成这桩婚事?炎侯性子暴躁乃是天下皆知的事,一旦他不计后果地闯出什么祸事来,这责任该由谁承担?抑或是说,伍卿还有别的深意?”

伍形易见练钧如的话头终于转到了自己身上,不禁淡然一笑:“你放心,小懿那里我自会解说,一旦炎姬落入他人之手,你也不会甘心的,不是么?”

第十五章 应变

就在中州传出天子大丧的消息之后,阳无忌在旭阳门主阳千隽的力挺之下,发动了雷霆万钧的攻势,由朝中上百名官员联名上书请立储君。不仅如此,阳千隽甚至动用了门中的暗势力印了成千上万份奏折副本四处宣扬,矛头直指炎侯无嗣的事实,而且含沙射影地指摘炎侯的一系列暴政。一时间,识字的百姓将消息传给了目不识丁的寻常小民,一直被炎侯阳烈以强势压下的立储之议,终于被完全提到了台面上。

阳烈望着桌头那高高的本章,恨不得一把火尽皆焚毁,最终却只能勉强克制下自己的心绪。他很清楚,自己如今已经被人架在了火堆上炙烤,绝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就是想要动手清除那些蠢蠢欲动的阴谋者,也只能等到局势稳定以后,可是,他能耗得起那么长时间么?

一向性子暴躁的他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这种时候,虎钺偏偏在中州未归,妻子庄姬也借故躲开了,他竟是只能把气头出在一众内侍宫婢身上,可骨子里深深的疲惫却始终驱之不去。一国之君一呼百诺,谁能看到背后的步履维艰,还不是自己吞下所有苦果罢了!

“启禀主上,夫人有急事奏报,请您移驾凤仪殿!”内侍宋丙急匆匆地跨过门槛,俯身奏报道。

“夫人……”阳烈眉头大皱,他自然知道,炎姬这趟去中州,凡有信息必先向妻子庄姬奏报,可一向没有什么要紧事。“寡人这就过去!”

“夫人,什么事这般紧急?”炎侯一踏进凤仪殿大门便发现了庄姬惶急的身影,一颗心陡地一沉,“是不是明期在那里遭到了什么不公?”

“主上,先王驾崩前留下了遗诏,欲将明期许配给练钧如!昨日新王在隆庆殿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了这件事,虎钺又当众说了些过分的话,明期无法,只得命人星夜送信回来!”庄姬勉强镇定了一下心绪,目光中颇有几分软弱,“明期虽然曾经对那练钧如有些好感,但这件事在此时提出非同小可,若是处理失当,恐怕……”

“好一个乘人之危!”阳烈顿时暴怒,愤然咆哮了一声之后,劈手将身旁的花瓶狠狠砸在了地上,那砰然巨响顿时惊动了殿外内侍。他不耐烦地看了那些探头探脑的奴才一眼,厉声喝道,“全都滚下去,这里的事情不用你们操心!”

“好嘛,伍形易送回了阳无忌,姜离临死还要算计寡人的女儿,真以为我炎国好欺是不是?寡人治军多年却未曾好好用过兵,既然如此,即便是一战,寡人也要让那些小觑了我炎国军威的人一点厉害看看!”

“主上!”庄姬不禁大惊失色,“你不要忘记了,阳千隽门主还在暗里等着你发难呢!如今中州局势已经有所恢复,而且四国都渐渐陷入了内斗泥潭,谁也不能轻易抽身,你这个时候对外用兵……只能把明期往火里推罢了!”情急之下,她几乎忘记了自己对这个男人的仇恨,毕竟,阳千隽对她们母女没有任何好感,倘若阳烈一朝败亡,她的所有希望也就随之消逝了。

“可恶!”阳烈恨恨地捧着脑袋,发狂似的在殿内来来回回踱着步子,最终立定了,“明期在信上有没有说过她自己的态度?还有,天子大丧究竟是什么时候?”

“明期似乎不置可否……”庄姬犹犹豫豫地答道,随即勃然色变,“天子大丧势必要诸侯亲自参加,一旦主上离国,那岂不是给了贼人可趁之机?不仅是我炎国,就是商国、周国,甚至是夏国,怕也有动辄败亡之祸!”

“所以说,姜离就是死了也不让我们好过!”阳烈早已忘了什么君臣际野,口中已然直呼姜离之名,“不去就得被人钻空子,去了也得防有人暗中使坏,竟是怎么做怎么错,可恶!”他只感到胸中怒火完全转换成了杀机,情绪越来越激动。突然,他转身重重抓住了庄姬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道,“夫人,如今寡人不敢相信任何人,只有靠你了,你一定要稳住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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