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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18)

他的声音极其响亮,一时之间,旁边的不少官员都躲开了些许,就是那些正在谈话的也纷纷止了声音,唯恐惹祸上身。阳无忌也是年少气盛的个性,虽然由于年纪尚小的缘故未曾封爵,但毕竟是生在贵胄之家,极其好面子的一个人,此时便点头附和道:“洛公子所言极是,我等都是取了现钱买来的地产,凭什么说是欺压百姓?难道光凭一个刁民之言就能断定我等有错,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旁的汤舜允见这两个少年始终在冷言冷语地嘲讽不已,心中不由暗自鄙薄。这样毫无见识的少年贵胄,也不知炎侯和商侯担心哪一点,即便不让这两人在中州为质,凭他们俩的个性,在国内也只有吃亏的道理。身在他人屋檐下还敢如此不安分,这为质之道张扬到了十分,性命不保只是朝夕之事。他一边应酬着身边一个官员的问话,一边注意着其他人的反应,他相信,无论如何,中州都一定会有人前来应付这两位他国公子。

太宰石敬见两人越说越离谱,勉强用克制功夫压着心头情绪,继续神色不变地和身旁的安铭说笑谈天,不时交换着一个心照不宣的脸色。正当洛欣远和阳无忌得意洋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冷漠自持的声音:“两位公子所言差矣,民乃国本,上位者若是不听百姓的疾苦,又何来治理天下的凭据?”

练钧如在外面悄然站立了多时,听到两人出言不逊,心头的恼意就愈发深重了。不过,他早从明空口中得知两人不可轻易得罪,因此勉强让语气显得和缓了一些。“今日本君曾经询问过那个魏方,两位公子的家奴只愿意以市价的四分之一买下这些农户的土地,而且家中一应陈设都不许带走,甚至连眷属都不例外,这哪是买卖,分明是劫掠嘛!”

他不待两人开口申辩,先一步用言辞堵住了对方的驳词,“本君知道两位公子对这些都不知情,因此只是命人扣住了那些刁奴。炎侯和周侯都是明主,两位公子又皆为天性良善之人,而且领着中州官职,应该不会坐视百姓遭难才是。”

洛欣远和阳无忌见练钧如言之凿凿,又将他们的强词夺理全部驳尽,待要指认那魏方是骗子,却又觉太失面子,不由都是冷着脸不作声。练钧如却深知这等贵胄子弟的心性,不以为忤地走上前去,“两位公子他日都是国之栋梁,这等刁奴惑主的事情各国都有,不足为奇。倘若你们处置得好,想来朝觐之日,四国君侯都会对你们刮目相看。须知民心乃天下之柱石,一旦惹起民怨,可是对两位德行有碍。”

阳无忌自幼被人宠坏了,此时虽有人给台阶下,却仍旧是转头不做声,洛欣远却是几乎立刻想起了父亲的教诲,脸上现出了一丝惭愧之色。练钧如心知两人此时还未消除心中隔阂,因此只是一笑置之,正欲和其他人打招呼时,背后便响起了一阵笑声。

“好,好!使尊殿下果然名不虚传,我未曾好生管教下人,以至于出了这样的刁奴,实在是愧疚之至!”一个面相俊秀的年轻人含笑上前,躬身一揖道,“夏国闵西全拜见殿下,多亏殿下明察秋毫,否则此事一旦传入我父侯耳中,还不知要激起多大的风浪!”他一边说一边朝洛欣远两人挤眉弄眼,“洛公子,无忌公子,区区几个刁奴算得上什么,打杀了也就是了,横竖是他们咎由自取!这件事可大可小,你们都是尊贵人,应该也不想将这等丑事传入炎侯和周侯耳中吧?”

洛欣远和阳无忌见这个一向相处得好的夏侯庶子也是这般说辞,脸色都是一变。练钧如见闵西全一副温文公子的模样,不由心生好感。明空曾经说过,闵西全虽为夏侯庶子,平日却是有勇有谋,若非他说服国中元老大臣,亲身至中州为质子,身为嫡长子而无一丝一毫气度和德行的闵西原就可能要遭殃了。听说闵西全的这一举动让夏侯闵钟劫极为赏识,说不定过几年之后,这质子由谁充当还说不准。

“全公子通情达理,本君实在欣慰得紧。其实,这一次事关民生,既然有人拦驾,本君也不好袖手。幸好各位都是列国的少年英杰,若是真遇着那些胡搅蛮缠的人,本君就束手无策了。”他见洛欣远面上一红,而阳无忌的目光中则是掠过一丝阴沉,便隐约觉察到两人性格迥异,此时汤舜允也正好走了过来,四位公子就正好都聚在了一起。

“说起来我和各位的年纪都差不多,唯有允公子似乎更年长些许,彼此过于客气也不是道理,以后得空不妨多多走动,本君也好了解四国情况,如何?”练钧如见汤舜允一过来,其他人就颇有些色变,便笑吟吟地建议道,称呼也变得更加亲近了。

第十九章 欢宴

汤舜允闻言现出一丝喜色,神情却愈发恭谨。“殿下得天公谕示,乃是除天子之外最尊贵之人。臣不过是一介常人,又怎敢高攀?”他此话奉承之意显露无遗,其他三位公子都是面色微微一变。练钧如虽然没有格外留心,却也猜到旁人的心思。身为列国质子而对他自称臣子,这汤舜允的克制功夫和涵养可以说得上是顶尖了。

闵西全突然哈哈大笑道:“殿下既然有命,乃是我等的福分,又哪里敢拒绝?”他目示一旁的阳无忌和洛欣远道,“我等都是微末之人,难得和殿下年纪相仿,将来自然应当多多亲近,也好恭聆教益。西全今年已是年满十八,不知殿下尊龄几何?”

洛欣远和阳无忌平日与闵西全时有交往,深知这位夏国贵公子极有心计,再者,练钧如适才在两人面前言语温和,丝毫没有架子,两人心中即便再有芥蒂,此时若还是不给面子,传扬出去便脱不了一个狂妄的名声。

洛欣远也不等练钧如回答,也上前笑呵呵地道:“欣远今年正好十三岁,想来该是最为年幼的一个。”只不过片刻间,他面上的骄色已是无影无踪,“平日在家中,父亲始终管教甚严,那些家奴仆婢也不敢放肆,想不到此次竟会捅出这样的纰漏。正如全公子所说,若非殿下一意周全,此事散布开来对我等都是一个污点。唉,即便如此,父亲若是这一次随同君侯朝觐,也非得狠狠责备我一顿不可!”他一面说一面朝着练钧如深深一揖,“到时还请殿下在我父亲面前多多转圜,如此自可免去一顿责罚。”

练钧如见洛欣远笑意真诚,不由觉得心中一松。“想不到洛公子竟和我同岁,真是无巧不成书。你放心,不过些许小事而已,哪里会惊动令尊。换作其他父亲,想来是向我兴师问罪也有可能,令尊能通情达理就已是大幸了,他若是以此事责怪于你,我一定代为说情。”他说着竟上前拍了拍洛欣远的肩膀,神情极为亲近。两人本就是难得的同龄,一时间自然热络非常。

“全公子竟是年长我许多,今后该称一声兄长才是。”练钧如又转头对闵西全道。他见对方露出谦逊之色,便自嘲似的摇头道,“我自幼没有兄弟,只有父母照料,如今在此地竟也形同孤家寡人。各位都是各国的英杰,人前自然得谨守礼数,可是这人后便不妨事了。如若只有我们几人在场,称兄道弟又有何妨?”

汤舜允知道练钧如是在设法拉近和这些人的距离,不过,这是他最为巴望的事,自然是乐得水到渠成。有了练钧如这个中间人,他和这些各国质子交往稍稍亲密一些,也就没有那么多干碍了,否则若是照先前的情形发展下去,他在中州仍旧是孤立无援。“殿下既然如此,以后只有我们几人的时候,我们可就要大胆僭越了!”他的目光突然直击上了闵西全略带挑衅的眼神,连忙装作不经意地躲避了开去。

阳无忌见其他人都已经开口应承,自知已是落了下风,心中不由有些懊恼。“唉,看来兄侯平日教训得真是没错,我平日行事太过肆无忌惮,今日又没抓到大好时机!”他一边在心中叨咕着,一边换过笑脸凑了上去:“我和欣远的年纪差不多,应该也和殿下同龄,至于全公子和允公子,以后就改称大哥好了!不过,我等长辈之间辈分过于复杂,不妨我们各交各的,免得将来人前尴尬,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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