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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184)

令姬的突然卖好顿时让众人如蒙大赦,个个磕头如捣蒜一般地赌咒发誓,死都不肯承认指使他人慢待夫人,闵钟劫本就是心中存了疑惑的人,一时也有些犹豫,但念及敬姬多年夫妻情份,心肠又渐渐硬了起来,突然狠狠瞪了令姬一眼。

令姬刚刚心道不妙,就听得闵钟劫冷笑一声,大手一挥道:“空穴来风必有因,寡人不管你们如今怎么狡辩,今日之事就这么处置了,当然,这些狗胆包天的奴才也同样留不得!”他突然把目光转到了那些正在庆幸的内侍宫婢身上,脸上的神情愈加冰寒,“来人,将这些不知道护主的狗才都拉下去关起来,到时候用他们活殉了敬姬!”

一场后宫风波用最血腥的方式平息了下来,然而,正如令姬所说一般,流言蜚语非但没有平息的迹象,反倒是更加猛烈,甚至有人暗中传言夏侯闵钟劫乃是故意杀人灭口。被幽禁在春水阁的斗御殊倒是始终悠哉游哉,似乎不在乎外间发生了什么大事,每日起居饮食俱有定量,就连敬姬的死也没有带给他多大的冲击。

就在夏侯准备为敬姬治丧的时候,蓄势已久的斗家终于暴起发难,往日不显山不露水的数十位官吏联名上书,以斗氏一族蒙受冤屈为由,请夏侯闵钟劫收回成命。这些人的奏章之上通篇都是讲述斗家历代的功绩,甚至连市井百姓也都传播起了其中的精彩片断,街头巷尾的人群中,不时可见几个说书人模样的汉子在慷慨陈词,仿佛灭了斗家夏国就一定会灭国似的。

直到此刻,夏侯闵钟劫才察觉到了自己的错失,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亲口下达的旨意若是轻易更改,将来就再也没有诛除斗家的机会,因此他不得不赌一赌。哪怕结果不甚理想,但只要能废去斗家的大半势力,让其伤筋动骨,那也是莫大的成功。

中州华偃王元年三月初二,夏侯闵钟劫为了永绝后患,命人赐孟尝君斗御殊鸩酒,然而,奉命前去鸩杀斗御殊的心腹内侍在途中以死明志,并以血书无数“冤”字于地,宫中顿时一片哗然。闵钟劫见事机已经泄露,亲临春水阁,意欲逼斗御殊自尽,反遭冷语讥讽,一气之下命随行护卫上前斩杀斗御殊,谁料平日倚为柱石的护卫全部倒戈,随后,宫中禁卫乱成一团,夏侯宠妃令姬离奇身亡。至此,夏国局势完全失控。

中州华偃王元年三月初六,夏国边境城池全部进入戒严状态,只许进不许出,各方势力再也无法得到夏国的任何消息,这种情况,足足持续了将近一个月。

第十六章 表兄

周国世子樊嘉抵达华都的时候,正值三月早春,他这还是第一次造访华都,因此并未采用平素急行的飞骑将,而是自周国与中州边境的胥方城起行,随行的扈从除了八名飞骑将之外,尚有两百护卫精兵,因此远远看去旌旗招展,浩浩荡荡,谁也看不出这位世子内心的不安情绪。

就在行前,樊嘉受到了母亲王姬离幽的召见,那一如往常的淡淡言语却仿佛寒冰似的冻结了他的五脏六腑,若非他自幼接受世子的教育,城府比一般人更加深沉,恐怕当场便要露馅。当初他勾结外人杀害孪生弟弟樊景,为的就是察觉了母亲在其中玩弄的手脚,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不是母亲的亲生儿子。这个消息就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让他无法动弹。

惶急之下的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父亲,可是,当他向父亲询问此事原委时,一向温和宽厚的樊威擎竟为此暴跳如雷,不仅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当天晚上还在昭庆宫大发了一次脾气,出来的时候,躲在暗处观察的樊嘉却未曾发觉一丝一毫的不妥之处。然而,自从那天起,樊嘉便能够感到,父亲对自己的态度明显疏远了,就连一应交待也是敷衍居多,再也没了往日手把手的教导,这让他本能地感觉到一丝恐慌。

“我这个世子只是因为母亲是王姬才得来的,一旦失了这一条,那么,我又和身在中州为质的樊季有什么两样?”坐在装饰华美的车中,樊嘉只觉得周身渐渐麻痹了下来,一股颓然无力的感觉不断向上蔓延,几乎让他失去了思考的气力。

突然,一个沉重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畔,顿时让他心神一振。“启禀世子,中州急报,陛下闻听世子前来拜谒的消息之后,遣兴平君殿下前来相迎,算算路程,大约三日之后我们就会抵达华都,届时世子就能和兴平君殿下重逢了!”

在苦恼自身处境的樊嘉看来,兴平君姜如无疑是一个最好的攀谈对象,一来樊嘉当初和姜如交往甚密,二来则是因为姜如自己的处境也是颇为糟糕,说不定能给出什么建议。故而他立刻下令急速赶路,务必在最快的时间里赶到华都。

尽管对樊嘉的来意十分好奇,但练钧如对于改换面目仍然是满心不情愿,只不过念在兴平君姜如这个身份得来不易而且用处颇大,他只能勉强花费一点时间去维持这个压根不存在的人物。此刻站在城门口,他能够感觉到众多汇集于身上的炯炯目光,不用假装就已经是一身燥汗,心底只得暗自期望着樊嘉的车驾能够尽快到来。

终于,远处烟尘滚滚,先是两个手执旗杆的骑士旋风般地奔了过来,而后就是浩浩荡荡的数百骑,中间簇拥着一驾华贵的马车,正是周国世子樊嘉的车驾。练钧如身后,太宰石敬并未亲临,只有其余几个不识练钧如身份的大臣随侍在后,个个都是笑容可掬,似乎在为樊嘉的到来欣喜不已。

离城门尚有几百步距离,樊嘉就换乘了一匹骏马,一马当先地奔驰在队列最前头。“将近两年不见,想不到表弟还是风采依旧!”他在快要接近城门时利落地跃下马背,疾步走到练钧如跟前,先是行了国礼,然后才笑吟吟地问好道,“怎么,在华都的日子还好么?我实在怀念当初了表弟在一起的舒心日子。”

练钧如无奈地摇头苦笑,他此刻是说好也不是,说坏也不是,只得虚词敷衍了两句,随即忙不迭地把樊嘉拖入了早就备好的车驾。甫一上车,他就不满地埋怨道:“我说表兄,你也用不着在众人面前表现得那么过分吧?须知如今我韬光养晦都来不及,你这么一闹,若是让陛下疑忌加深,岂不都是你的罪过?”

“表弟就是这般小心翼翼!”樊嘉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这才正色道,“上一次我派人送礼给你,不是把话都说清楚了么?你也是堂堂正正的中州王子,谁敢轻言怠慢?陛下到底年少无知,你总不成甘心居于一个黄口小儿之下吧!”

尽管对于樊嘉的才能很有些鄙薄,但练钧如不得不承认,这一次对方说得很有道理,不过必须有一个前提,除非他真是姜如,而且世界上知道他身份的人全都死了,否则,要染指御座根本就是痴心妄想。表面上,他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表兄,如今新王登基,你这些话背地里和我说没关系,但若是让别人听见,麻烦就大了!总而言之都是天命注定,我就是不服也没有法子!”

“想不到表弟居然如此安于现实,唉,看来你真是不该回来,若是游走于各国之中,说不定你的身份还不会那么尴尬!”樊嘉趁机大发感慨,一时又联想到了自己的糟糕处境上。

“算了吧,陛下登基的时候还有人敢指着他的鼻子质疑先王死因,若是我真的还在外游荡,到时候说不定会有人逼我举起反旗,那个时候,生死哪里还由得我自己作主?”练钧如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这才转头问道,“倒是表兄你身为周国世子,在这种时候到中州来干什么?难道是长新君发动了攻势?”

樊嘉被练钧如毫不客气的言辞说得面色大变,好容易才恢复了镇定。“想不到表弟的词锋还是这样锐利,什么也瞒不过你。不过,今次是父侯让我前来拜谒新王的,顺便把岁贡一起送过来,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待到了地头我再请教你!表弟,实话和你说吧,我如今遇到了大麻烦,只能求助你了!对了,樊季在华都还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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