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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225)

朝议结束之后,姜偃开言留下了一众重臣,而四国使臣也知趣地留了下来。隆庆殿中虽然少了一半人,但气氛却更加紧张了起来。谁都知道,如今能够提出条件的,似乎就唯有中州天子而已。果然,姜偃命人取来了地图,仿若随意般地指点着上头的城池,那种高深的表情中似乎蕴含着莫大的风暴。

商国使臣遥辰见众人尽皆沉默,突然俯身跪拜于地,言辞谦卑地禀奏道:“启禀陛下,外臣此行之初,吾主主上曾经有言,他能够归国全在陛下助力,否则保命尚且不易,又何来国侯之尊?如今乃我国战乱之后,贫弱不可依,吾主又并非善理朝政之人,因此恳请陛下派人监国,以此安商国百姓之心。除此之外,我国武将凋零,吾主愿意求一天子驾前名将,以举国兵力付之,还请陛下允准!”

这一席话顿时让隆庆殿中一片寂静,即使是事先有所准备的练钧如和石敬也难掩心中惊讶。汤舜方为人懦弱可欺谁都知道,可是,又开口要监国,又开口要名将领兵,这不是将整个商国拱手送给中州么?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同时掠过一丝明悟,看遥辰略有些得意的表情,不会是他劝说汤舜方的结果吧?尽管有着各种各样的猜测,但练钧如哪里会拒绝这样的美事,立刻向御座上的姜偃点头示意。

“商侯之意朕明白了,既然如此,朕也不会推却。严卿在商国多年,和商侯身边的文臣武将相交莫逆,就留在那儿统率三军吧!至于监国,朕会在朝中文臣中择选,遥卿若有人选,也可直接提出来。”姜偃强自克制心中狂喜,淡淡地说道。

“外臣别无他意,任凭陛下做主!”遥辰俯身再拜,浑然不觉背后三道火辣辣的目光。

终于,炎国使臣白石也开口说话了,言辞同样让所有人大吃一惊:“陛下,炎国乃初代天子分封的诸侯国,吾主虽然性情暴躁,却也没有任他国欺凌的道理。北狄受了天子封赠,却私自出兵炎国,而且大肆散播流言;周国假借替吾主报仇的名义,出兵践踏我国河山,是为强盗行径!”当着周国使臣尹南的面,他竟是一点面子都不留,“如今我国江山残破,主上不知所踪,无忌公子纵是想要即位也难以收拾局面。陛下既然能够出兵助商侯平叛,也请怜悯我炎国百姓乱离之苦!”他绝口不提先前王师无锋在烈原之战中的作用,硬梆梆的话引得全场一阵哗然。

练钧如还来不及思考对策,一旁的伍形易就悠悠然地先开了口:“白石大人,你此话差矣。炎国之所以有此大灾,只是因为炎侯阳烈当年的一念之差,夺人妻室之仇,我想天底下的男人应该无人可以忍受吧?北狄天狼王之所以会如同彗星一般崛起,都是炎侯自己种下的因果,炎国百姓不过是替他受过而已!我闻听庄夫人前往北狄帅帐定立盟约,之后就未曾返回绯都,不是么?”

伍形易的直言不讳不仅令练钧如等人吃了一惊,就连遥辰等使臣也同样悚然失色,至于原本还言辞振振的白石更是气得直哆嗦。可是,谁都没法反驳那凛冽的言语,毕竟,炎侯夫人庄姬下落不明乃是事实。周国使臣尹南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便听得天子身侧的练钧如语出惊人。

“白石大人怒斥周国趁火打劫,这个比喻倒也算恰当。不过如今北狄援军占据沁城,大有直击周国腹地之势,和先前和平借道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这中间有什么名堂,大家应该自己知道。”他冷冷环视着殿上众人,这才和姜偃交换了一个眼色,“炎国借兵之议,陛下也许可以答应,不过在此之前,我也想听听,尹大人作为周国使臣,可有什么话要说?”

由于王姬离幽的偏见,如今的尹南早已不像早先那样得樊威慊信任,更何况他根本就是反对出兵的一个。耳听旁人的冷嘲热讽,再想想国中愈演愈烈的反战风潮,他唯有面露苦笑。早先王权式微时,各国擅自出兵他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如今情况却不同以往。他左思右想,最后还是语意含糊地应道:“陛下,如今吾主病卧在床,军务政务俱是长新君大人做主,这出征炎国的用意,外臣并不是十分清楚……”

第十四章 定势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天子姜偃在和一众大臣商议了三日之后,终于做出了出兵炎国的决定,这个消息顿时粉碎了那些以为朝廷无力出兵的流言。不过,如今中州之内的驻兵并不多,刨去商国之中的王军后,剩下的兵将再调动就会危及朝廷根本。有心人纷纷猜测起军士的来源,谁都没有想到,在灵药名医的调治下,许凡彬在两个月内就已经渐渐康复,再加上他有金乌代步,也没有什么旅途劳顿之忧。

在接到天子密函之后,潞景伤顿时暴跳如雷,不过,他最大的愿望已经达成,而且又用武力手段夺取了北狄和周国、炎国接壤的大片肥沃土地,对于炎国大统的渴求自然而然就淡了。除此之外,他唯一的遗憾就是炎侯阳烈的不知所踪,不过,相较自己得到的东西,这点缺憾不值一提。

终于,伤愈后的许凡彬领兵五万从商国撤军,班师回朝,这一举动顿时证实了人们的猜测,那就是,天子外派炎国的将领恐怕又要着落在这个声势日盛的中州司马身上。再联想许凡彬和炎侯以及旭阳门的关系,消息一时传播得更加活灵活现,不用朝廷下旨,许凡彬就已经成了炎国的救星。

“哼,如今各种赞誉传得沸沸扬扬,想当初怎么就没有人为我说半句话?”许凡彬对外界流言嗤之以鼻,很是不屑地讥讽道,“那些小民百姓就是如此,只有当面临切肤之痛时才会有所反省,换作炎侯处死我父母的那个时候,怕是拍手称快还来不及!所谓百姓永远都是附从的对象,我如今算是明白了!”

“凡彬!”明萱对丈夫的这种偏激论调很是不满,可是,她也清楚,无论是谁面对这样的事情都是一样。毕竟,是旭阳门将许凡彬从亲生父母身边夺走,又是炎侯阳烈处死了许凡彬的双亲,即便是有养育和提拔的恩情,也早已在那血腥的一幕中完全抵消了。“这一次你作为主将已成定局,你若是总这样耿耿于怀,恐怕于事无补!我已经向陛下和阳平君殿下请令随行,免得你到时做出什么错事来!”

“我还不至于那般短视肤浅吧,明萱!”许凡彬苦笑一声,身形一动便移到妻子身边,用尽全力将她抱了起来,一连转了好几个圈子,“在病榻上的那段时日我受够了,有你在身边,我至少再也不用担心那些刺客了!”他见妻子脸色绯红,顿时更加促狭地在她耳边厮磨了一阵,这才低声咕哝道,“也不知我这一次算不算衣锦还乡……”

由于炎国局势纷乱,为了保护许凡彬的安全,除了明萱之外,无忧谷也派出了不少人随行,其中便有明萱的师兄万流宗。尽管当年颇有嫌隙,但如今局势已定,许凡彬又已经去了明萱,自然不会再给这位大舅子摆脸色看。在中州修整了十日之后,总计约八万的王军再次踏上了征途,一时之间,周国和夏国尽皆笼罩在难言的气氛之中。

得到王军出动的消息之后,潞景伤便率领北狄大军徐徐退回了炎国边境,牢牢占据了炎国四分之一的国土。而由于前一次战役的受创严重,长新君樊威慊也不得不收拢了兵马,知机地没有去骚扰许凡彬统领的八万人。旭阳门主阳千隽在得知统兵大将是许凡彬之后,不由陷入了无比的尴尬之中,作为曾经的尊长,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得意弟子。不过,有一点他万分清楚,那就是伍敬容绝对留不得了。

“叔父!”阳无忌适时地出现在了阳千隽身后,沉声唤道,“如今天子权势日渐鼎盛,这一次又派大军进入我国,到时的应对就全靠叔父了!”连遭大变之后,阳无忌的性子已再不似往日的嚣张跋扈,隐隐约约地,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甚至对未来生出了一股恐惧感,“依你之见,许凡彬此次前来,会不会翻当初的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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