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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71)

这话说得古怪,练钧如本就是觉得有些蹊跷,此时听北冥节话里藏着机锋,眉头不由紧紧皱了起来。然而,只看北冥节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最终还是迈开了步子,对于那位未曾谋面的女子,他突然生出了无穷无尽的好奇。北冥节能够在知道兴平君这个身份之后,还说出这种狂言,足可见其人身份并不寻常。

走出十几步之后,他突然停了下来,似乎不经意地留下了一句话。“北冥先生,能够如此算无遗策,看来你还真是一位能人,经营这楚情馆似乎不是你的本业吧?不过,我那兄长却并非好气性之人,你还是去多多应付他才对!”

看着练钧如消失在了小楼入口,北冥节不由苦笑,那句话虽然平常,警告之意却是清清楚楚。如今的情势愈来愈乱,他之所以一改往日隐于幕后的习惯,突然出现在前台交接权贵,为的就是及时把握局势。他抬头望着头顶的朦胧月色,深深叹了一口气,这身不由己之说,不仅适用于朝堂权贵,也同样适用于他这种江湖草莽。

练钧如在两个侍女的引路下,一步步地踏上了藏月阁。从进入此地的第一步起,他的好奇心就情不自禁地被吊了起来。只看前头两个侍女的待客之道,他就可以断定,所谓的名姬之说,怕只是糊弄外人的言辞而已。果然,两女只是把他安置在了一间雅室之内,便一前一后进了珠帘,竟是连香茗也未曾送上一杯。

练钧如却是悠然自得地坐在那里,仿佛如自己家中一样自在。不知怎地,他总觉得此地的一应陈设都露出一股天然亲切的意味,心情也不知不觉地轻松了下来。阵阵清幽的香味,不断地从珠帘之中散发了出来,引人无限遐想。

第十三章 如笙

“兴平君殿下,让您久候了!”珠帘之内突然传来一个婉转柔和的声音,“殿下在周国时日虽不久,名声却是为诸多权贵称道,就连我在这青楼楚馆之地,也时常听到殿下的名字,想来定是有非凡之才。今日我借机一会,个中冒昧之处,还请殿下宽宥才是。”

隔着珠帘,练钧如隐约可见其后的那个女子风姿绰约的身影,而先前两个侍女却不复得见。直到此时,他还是不太明白对方的心意,因此言语也只得谨慎一些。“如笙小姐客气了,本君不过年少寡德之人,哪里能得他人称道,那些不过是些许溢美之词而已,不足取信。不过,请恕本君直言,如笙小姐名冠丰都,旁人欲求一面而不可得,为何会拨冗一见我这无名之人,甚至还有劳那位北冥先生苦心安排?”

练钧如只闻一阵清澈的馨香之风扑向鼻翼,就见那女子突然掀帘而出,周身上下尽是一片素白,脸上也笼罩着一层白纱,和寻常姬人喜爱的各式鲜艳颜色大相径庭。这名姬如笙任凭一头漆黑秀发垂在肩头而不加任何修饰,身上并无一点佩饰,只是那纤纤玉手交合着拢在腰前,莹白得令人不由生出遐思。如笙也不屈膝见礼,只是微微颔首之后便在练钧如对面坐了下来,一双眸子中闪动着神秘的光芒。

“殿下,若是我回答你,这一切都是处心积虑数月的结果,不知您是否相信?”如笙突然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自打殿下入周国起,我就注意到了殿下其人。须知中州王室始终是子嗣艰难,似殿下这等年纪的更是寥寥无几,天下诸侯无不着意笼络,可却偏偏漏掉了殿下。如今,时值陛下可能立储之际,殿下横空出世,虽在周国韬光养晦,装出一副浅薄无知的模样,但却恰恰解了长新君之乱,这样岂不是欲盖弥彰?”

她见练钧如突然身子一僵,心中立时把握更大,言辞竟也更锋锐了。“为了以求万无一失,我亲自下令探听殿下自出生后的一切事实,最终得到的却都是模模糊糊的消息,仿佛一应行迹都被陛下和那位伍大人掩盖了过去。若是只照这些表面现象,似乎您早已被陛下和伍大人隐藏了起来,不想让各国诸侯早日接触,既然如此,倘若陛下真的要立您为储君,又何必在如今让您游历各国,那可是天大的危难!”

练钧如的脸色已是完全冷冽了下来,听如笙的口气言谈,不仅丝毫不惧他中州王族的身份,而且似乎在各国都有相当大的势力,如此心机深沉的女子,却隐于青楼楚馆之间,其动机目标竟是完全朝着自己而来,这些事实如何能令他心安?

“如笙姑娘,你居然这样大费周折,究竟所图为何?本君自小便被父王秘密抚养,个中详情没有外人得知,你若是以为能够凭借一星半点不实的消息断定什么,那悉听尊便,本君就不奉陪了!”练钧如起身一拱手,便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而去。

就在练钧如正准备拉开房门的一刹那,身后突然传来了如笙好整以暇的一句话。“使尊殿下,倘若你真的不求自保,那就尽管离去好了!”他只感到浑身大震,周身上下都仿佛为冰水沁透,一时间动弹不得。不管如笙是否真的识破了他的伪装,只要她在外间一宣扬,自己的处境就会变得无比艰难。此时此刻,不管对方究竟意在如何,他都不可能轻易地踏出门槛一步,否则转瞬就是万劫不复。

“如笙小姐,恐怕你要失望了,如今使尊殿下正居于御城之内为陛下和社稷祈福,又怎会轻易到这种险地来?”练钧如依旧没有回头,声音中却带着深深的疲惫,“至于你所说的什么安排,我不过是一颗棋子,所以做的也是别人吩咐的事情,至于目的,你认为我这个小卒能够明白么?”他说着便流露出了内心中最深层的情绪,语气也变得无比自嘲,“所谓我的出身来历,都是他人的安排,一应行动也都是在他人的监视下,身份和荣耀更是陛下的赐予。事到如今,难道如笙小姐还能够坚信,我这么一个身份的人对你有用?”

“世事沧桑,谁能断定未来?”如笙似乎想起了过往,声音也低沉了下来,“使尊殿下,您不用矢口否认,我既然能够一语道破您的身份,自然便有可以倚仗的东西,也不会轻易让外人知道。我想要的,不过是和殿下的一个交易,殿下若是能够答应,不仅可以多了一个强大的助力,也有了可以在列国之中周旋的本钱。殿下虽然骤登高位不久,却也应该知道眼下的情势,您虽有天子倚重,使令辅佐,可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权力,只不过是傀儡而已。一旦当今陛下驾崩,而他又没有留下遗命,那天下转眼便会陷入天大的乱局,殿下欲求自保恐怕也难……”

“够了!”练钧如倏地转过头来,入目的却是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顿时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天下竟有如斯相象之人,他难以相信,自入中州之后,他最初彻夜难眠,直到后来夜夜梦中皆会出现一个举止温柔的白衣佳人,他方才得以安睡。如今,那个令人梦魂萦绕的白衣身影,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面前。倘若真是那个人,那么,他还有什么秘密可以瞒住对方?

“殿下,我就是如笙,至于身份么,就是黑水宫少宫主。”如笙的面纱已经轻轻丢弃在了地上,一双清冷的眸子中隐现寒光,嘴角却仍旧挂着动人的笑意,“殿下不会告诉我,您未曾听过黑水宫之名吧?”

练钧如悚然而惊,情不自禁地退缩了一步,脊背一时贴上了那扇大门。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从如笙的只言片语中,他已经察觉到,对方并不是那位梦中的白衣丽人,既然如此,除了黑水宫这三个字给予他的震撼,他还有什么可以惧怕的?

“我自然听说过黑水宫,想不到,竟然能在此地见到少宫主大驾!”练钧如竟是忍不住大笑起来,许久才大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悠哉游哉地坐了下来,“少宫主若是真的有意襄助,我是感激都来不及。只不过,少宫主既然已经断定了我是那个劳什子的使尊,就应当知道,中州的实权除了陛下之外,都掌握在伍形易手中,无论以后登上王位的是何人,或是说所谓的使尊真有那传说中的秘术大能,怕是都难以动摇此人的强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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