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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满京华(317)+番外

“夫人,我大虫是个粗人,可也知道事情轻重。若真是牵累到大人……”

看着这个说了半截话,随即绞尽脑汁仿佛是想着该怎么接续的憨厚大汉,陈澜不禁笑了起来:“你家大人既说了没事,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做好你的事,他就铁定高兴了!”

秦虎没料到陈澜也这般说,抬起头愕然了一会,就不好意思地讪讪告了退。陈澜看着他那垂头丧气的模样,等杨进周过来,忍不住就开口说道:“不是我给你泄气,他虽是厮杀上头的一把好手,但在京师这种地方厮混,又是总旗这样的低等军官,上头还顶着无数上司,被人挑刺实在是太简单了,真不如给你做个亲兵省力省心。”

“可他也不能跟我一辈子。他父母都不在,若是没个前程,日后娶妻生子总免不了被人挑剔,再说,我也是秉公办事……”

见杨进周一脸公事公办的刻板面孔,陈澜一下子想到了江氏那会儿的吩咐,趁着没人注意就在他的胳膊上轻拧了一把。见他诧异不解地看了过来,她就摇了摇头。

“有些事,你不能光从这上头想。他无父无母,心目中不但把你当成上司,只怕也是当成父兄来敬的。如今你以为给他找了好前程,反而他会觉得你不要他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培植私人,可是,你那一次救夏公公的时候,身边何尝没有几个亲信?这一次的事情你是不是原本打算一直沉默着,只等皇上处置了就直接应下?横竖你都是准备认,还不如顺水推舟,把他要回来。”

今天早上郑妈妈才来报的信,这一路两人一个骑马,一个坐车,在宜兴郡主那儿的时候更是一会儿周王一会儿晋王妃来回纠缠,压根没来得及商量什么,所以,杨进周听陈澜一语道破了自己那点子应对,他不禁怔住了,而最后一句话则是让他有些犹豫。

“你……让我先想想。”

东二长街,永安宫东配殿。

看着面前那个满脸堆笑的太监,淮王的脸色一连数变,到最后才摸了摸肥硕的下巴,倨傲地点了点头:“回去告诉那位大人,这个人情,我领了!”

等人跪下磕过头后退下,他才一下子捏紧拳头在桌子上重重一捶:“父皇,我倒要看看,这一回你是不是还偏心到底!”

第279章 事端

汝宁伯府中路华安居几十年来都是太夫人的居处,哪怕是如今的汝宁伯杨珪承袭爵位,又娶了妻室,可也从没提过让母亲搬出去的话,自己和妻子儿女一直住在旁边小上一号的宁伊馆。十几年下来,杨珪虽然是汝宁伯,可身上担的事情越来越轻,之前放印子钱的事闹到顺天府之后,他更是连仅有的差事都丢了。若不是女儿进了宫学习礼仪,已经是铁板钉钉的淮王妃,兴许家里早就闹翻天了。

此时此刻,站在华安居东次间的暖炕前头,见母亲依旧双目紧闭地坐在那儿,一颗一颗转动着佛珠,而妻子则是已经急得坐立不安,他不禁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母亲,事到如今,咱们若不能一举扳回来,这爵位……包括这宅子就都要拱手让人了!”

“慌什么!”太夫人终于睁开了眼睛,冷冷地瞪了杨珪一眼,“只是有御史那么提了一笔,这几日朝中不是还没定下么?再说,这当口又有人弹劾了他,他能否自辩清楚还尚未可知,哪里谈得上什么承袭爵位!这当口你拿着钱出去四处求恳铺路,只会让人瞧不起!”

“太夫人,话不是这般说,皇上偏心已极,万一顺水推舟,咱们家就完了!”汝宁伯夫人郑氏对婆婆的死不松口恼怒已极,可面上不敢露出半点,只得苦苦劝说道,“再说了,消息是淮王殿下送来的,他和芊儿的事情已经定了,总不成这当口还来害咱们。就连阳宁侯那边亦是如此说,不拿准这机会把杨进周掀翻了,迟早有一天这爵位要易主。所以,老爷并不是拿着钱出去求恳铺路,而是要主动出击,朝中不少文官早就心存不满……”

太夫人不耐烦地打断了郑氏的话,拿着佛珠的手一下子按在了炕桌上:“那些文官?一个个都是喂不熟的狼崽子,眼里除了钱还有什么?养坏了他们的胃口,到头来借着这由头要挟了咱们家也说不定!再说,他毕竟是杨家的血脉……”

汝宁伯杨珪终于忍不住了,前冲一步一手支撑在炕桌上,一字一句地说:“母亲,都这当口了,你还惦记着这些!你送过去的两个丫头,他根本不领好意,直接打发到了后头园子里种花,上一次带着新妇到家里头来请安,统共说的话还不满五句。他母子是恨意已极,万一得势,咱们这一脉全都没有活路了!须知上一次全哥媳妇就在母亲面前提了辽东人参的事,万一再派人详查……”

“事情还不至于如此!”太夫人一下子提高了声音,随即淡淡地说,“再说,当初你夫妻俩既然拿得出放印子钱的银钱来,更何况刚刚娶进门来的艾哥媳妇光陪嫁就不下一两万,如今何必纠缠我这老婆子?我倦了,你们先退下吧!”

见太夫人执意不松口,郑氏额头上青筋毕露,还是杨珪拽了一把,这才咬着嘴唇施了礼。夫妻俩一块退到了外头明间,郑氏就忍不住愤恨地嘀咕了一句,而杨珪则是威严地看了一眼周遭那几个肃手而立的小丫头,又飞快地拖着妻子出了门。

直到出了穿堂拐上了夹道,郑氏方才骂骂咧咧地说:“她说得倒是轻巧,这家里的家底几乎都要掏空了,要不是艾哥媳妇拿出陪嫁撑着,她能有如今的吃穿用度!整日里捏着那些体己钱一丝一毫都不肯放出来,这都什么时候了!”

杨珪的眼神一闪,随即又沉寂了下去,却没有接妻子的话茬,只是默默往前走,步子却又急又快。只在把其他人都甩下老远时,他嘴里方才轻声呢喃了一句。

“母亲,这么多年了,你终究没把我当成你亲生儿子!”

待到了一处月洞门,杨珪方才停下步子,等后头的妻子赶上来,他也不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直截了当地说:“艾哥媳妇那边,你去好好设法。她过门之后,你手把手教了她那许多,想来她这个媳妇也已经把你当成自家人了。她既是对她三妹又妒又恨,总不会乐意人家爬到了她头上,说清利害,钱的事她应该不会不答应。”

“可是老爷,艾哥媳妇虽说有钱,但那毕竟是有数的……”

“短视!她老子娘就她这么一个嫡女,下头连个庶子都没有,将来就算留下的家当少,凭她老娘的性子,也必定会给她这个女儿都悄悄送过来!”

见郑氏恍然大悟,他也懒得再多说,一转身就径直往另一条道走了。等到出了二门,见有小厮迎上前来,他就低声说道:“你现在就悄悄去左军都督府,寻着阳宁侯的亲信捎个信去,就说晚上我在灯市胡同得意楼请他喝酒。”

对于杨进周来说,新婚之后的这段闲暇时光大约是他人生中最轻松的几日。打从懂事之后,他就日日在父亲的督促下练武,再大一些甚至又拜在杜微方门下学经史,等到父亲去世,便直接承袭了军职去兴和镇守,回京之后又干起了锦衣卫……短短二十年的时光,他第一次觉得,身边容下一个父母之外的人竟是那般容易,那般惬意,那般快意。

所以,好容易过了五日悠闲时光,司礼监太监曲永突然造访了镜园,那张素来古井无波的脸上流露着歉意的笑容,对他传了皇帝的意思——原本的半月婚假只能改成五天时,向来对这些并不在意的他头一次生出了几许不情愿,但最后还是应了下来。

“皇上原本既给了假,也想让你好好松乏几天,可如今你也当知道了,通政司那边的嘴仗打得震天响,你也该在朝会上露露头,否则再闹下去就不得消停了。”说到这里,曲永顿了一顿,又意味深长地说,“杨大人,温柔乡里安逸日子过久了,就好比一把锋利的刀藏在刀鞘里时间太长了一样,是要生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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