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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满京华(378)+番外

陈澜含笑应了几句,那两个婆子送到一处月亮门,也就停了不敢再往里头。到了惜福居门口时,庄妈妈已经等在了外头,见了她们就轻声说道:“老太太本来是一定要等着夫人回来喝粥的,后来总算在我劝说下喝了头茬的小半碗,又用了些点心,迷迷糊糊竟是睡着了。”

“都是我不好,早知道如此,就该派个人捎信回来,竟是让母亲这般好等。”陈澜歉意地让柳姑姑拿上了从灯市胡同买回来的几色点心,庄妈妈连忙冲小丫头使了个手势,立时就拿进去了。随着庄妈妈往里头走,陈澜就仿佛漫不经心似的问道,“从前腊八节,宫里都素来有赐粥的,今年没动静么?”

“还没有呢。阳宁侯府和韩国公府是夫人出门就送来的,晋王府和杜家则是中午前,其次便是戴家,小张阁老家,还有几家亲厚的人家。所以老太太说,一家用一勺也就都饱了,除了给夫人各色留下一碗之后,其余的都赏了下去……”

庄妈妈说得絮絮叨叨,但陈澜却听出了一个意思,那就是宫中至今尚未有赏赐腊八粥下来。记得去岁在阳宁侯府过腊八节时,她是在床上养伤,而上上下下的主人们为了宫中的赏赐,那是从早上就开始预备。好在从开国年间,好歹还有一条惯例传下来——那就是腊八节的粥是为了应景庆祝节日的,不是为了让人饿着肚子苦等的,因而达官显贵总算不用从早上等到中午。而且为了不浪费宫中的米面干果,每家人分赐的分量都不会太多,从一小碗到三小碗不等,送到之后灶台上热了再吃,以示天子恩宠暖人心。

江氏只是偶尔打个盹,不一会儿也就醒了。看到陈澜回来,又捎带了那几样自己异常熟悉的吃食,她哪里不知道必定是儿子之前对儿媳提过,脸上自是笑意更盛,早就忘了宫中赏赐那一遭。陈澜遂其心意,也不想让陈滟的那番话坏了婆婆今日过节的兴致。然而,直到傍晚,宫中的赏赐方才姗姗来迟,这一回却不是往年的腊八粥,而是腊八酒。而前来颁赐的不是别人,正是酒醋局外厂的金太监。

所以,一应赏赐的礼节过后,见陈澜使了个借口支走了江氏,身边只余下了柳姑姑,他立时屏退了随从,随即就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对着陈澜就是三四个响头。

“金公公你这是干什么,快些起来!若是磕破了额头,你出去怎么对人解释?”

“若不是县主派了柳姑姑来,小的差点就铸成大错,这几个头是该当的!”话虽如此,金太监却再不敢把脑袋往地上的青砖上撞,又轻碰了两下就起了身,随即郑重其事又是一个大揖,“另外,这也是谢杨大人,若不是杨大人揭开了案子,夏公公指不定吃多少苦头,至于小的早就被那些虎视眈眈的家伙生吞活剥了。就拿今天的腊八节来说,本应是从昨夜就开始熬腊八粥的,谁想御膳房御酒房那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还是夏公公从前因为觉得民间的腊八酒不错,早早酿了一批备着,否则今次就要闹大笑话了!”

原来,今日的腊八节赏赐迟迟未至,竟是因为宫中内监衙门至今仍是一团乱!如此看来,前头关进去的那三位太监,应当不日之内就能放出来。

明白了这一番缘由,陈澜最在意的却还是所谓的“杨大人揭开了案子”是怎么回事。然而,金太监对此却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甚至他今日都尚未入宫,这些腊八酒都是酒醋局外厂早早准备的。据他所说,自从当日夏太监等人下狱到现在,他还一直都没进过宫,至于杨进周如何则更提供不了什么消息,只那揭盖子的消息却已经是早就传了开来。

“那百通车马行这一回是罪该万死了,有两个伙计禁不住拷问吐露说,这些火油是从城外秘密运进来的。就为着这个,且不说宫里窃案的事,只怕又不知道要掉多少脑袋。至于牵连其中的官员,加上那些拿着这家车马行干股的人,又不知道要黜落多少。为着这个,杨大人已经被人说是招引事情的煞星了,甚至有人说他是天生的锦衣卫。”

送走了金太监,陈澜只觉得心里翻腾得厉害。

陈滟转述的是苏仪的醉话,如果说这位妹夫意外授官都察院原本就是有人授意,那么,所谓的杨进周正在宫中接受鞫问,可信度大约也就是三四成而已;而金太监至今尚未进过宫,刚刚那番话也是连猜测夹着道听途说,可里头的讯息乍一听未必是真,细细思量却让人心悸。

“皇帝这是要干什么……打算把他彻底变成孤臣?”

蠕动嘴唇无声地质问了一句,陈澜最终只是发出了一声叹息。尽管新婚还不到两个月,但她已经渐渐看明白了自己的丈夫。他不是个很有权力欲望的人,办事认真与其说是天生的秉性,还不如说是后天养成的习惯。她也并不求他再飞黄腾达,但在这个难以独善其身的世上,唯有披荆斩棘这一条路可走。

既是宫中赏赐了御酒,这一日腊八节的晚饭上,陈澜自是就拿出来陪着婆婆江氏一起饮了。尽管她竭力谈笑风生,江氏也兴致不错,但婆媳俩不约而同地多饮了两杯,醺然之际,陈澜面色比平时更娇艳,而江氏更是眼神朦胧地抬头看了看那盏高高挂着的宫灯。

“这园子太大,全哥不回来还真是太冷清了。真希望你们俩以后能多添几个孩子,让这园子里笑声吵闹声更多些……”

晚饭后服侍了已经有些不胜酒力的江氏躺下,陈澜方才在丫头们的簇拥下回怡情馆。走在路上,一贯话多的芸儿就忍不住嘟囔道:“夫人,瞧老太太的样子,仿佛是很想抱上孙儿孙女,既如此,先头为什么又要给您那汤药方子?”

“傻丫头,老太太给汤药方子是疼爱媳妇。至于如今想要抱上孙儿孙女,这是老人家的常情。”云姑姑见陈澜仿佛有些怅惘,又仿佛没听见这话,便斜睨了芸儿一眼,“再说,如今咱们这儿的人口确实是太少太简单了,闲来的时候难免寂寞。”

“难道简单不好么?要是像在阳宁侯府那样左一位小姐右一位少爷,老爷夫人姨娘,林林总总一大堆人,成日里都要思量这个琢磨那个,常年下来多累,三夫人还不是……”芸儿不服气地撅起了嘴,可说到徐夫人,她立时知道自己错了,慌忙住了嘴。果然,才偷偷一抬头,她就看见陈澜冷冷地瞟了过来,慌忙低头垂手道,“夫人,奴婢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就好,回头抄写十遍千字文。”

见芸儿哭丧着脸应了,陈澜这才回过头继续往前。之前在侯府一头面对诡谲复杂的前朝,一头还得应付家里拉拉杂杂的那些至亲,她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心力。如今嫁了过来,好歹后院家事清清爽爽,最多不过是两三个上蹿下跳的不安分仆人,就连汝宁伯这个最大的麻烦也已经不在了。如她这般幸运的主妇,大概在整个京城犁地似的犁一遍,也未必能找出几个来。

有这样的生活,便得付出相应的回报——所以杨进周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兢兢业业的天子信臣,而她就算放不下心头的不安,如今首先要做的,也是决不能让人给他添乱,更不能从自己这儿开始出岔子!

夜色下的怡情馆大门前只点着一盏灯笼,而随着主人的归来,昏暗的房间里也渐渐多了好几盏灯,渐渐变得明亮了起来。而在洗漱过后泡脚的时候,陈澜先后把云姑姑柳姑姑和长镝红樱叫到了跟前。西次间里忙着铺床的芸儿见着人一个个进去,忍不住冲沁芳撇了撇嘴。

“沁芳姐姐,夫人身边如今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再这么下去,咱们真要没用了!”

“说什么傻话,两位姑姑是坤宁宫里出来的,见识谁能比得?长镝和红樱又是郡主送的,那一手武艺,咱们这只会绣花的自然更追不上。你呀,如今不是缠着庄妈妈学账么?既然有这心思,何不去和夫人提一提,过了明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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