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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满京华(578)+番外

次日一大清早,晨省过后吃了早饭,她原想回阳宁侯府看看,江氏不但一口答应,还推了杨进周陪她同去。于是,她让柳姑姑预备了一小口袋的沧州金丝小枣,又凑了其他三样总共四样土特产,随即就上车启程。待到了侯府廖香院见着朱氏,请安问候送上了东西,朱氏就把其他人都遣了出去,看着面前的小夫妻俩叹了一口气。

“小四都已经快一个月没回来了。里头只捎信说当值脱不开身,我几次都想进宫去探望皇贵妃,可偏生太医说皇贵妃要静养,我这腿脚又越来越不利索,都急死我了!”

陈澜原本是想看看朱氏,再问问陈衍的情形,结果老太太一开口比她更着急,她到了嘴边的询问只能吞了回去,又冲杨进周打了个眼色。果然,杨进周闻弦歌知雅意,立时说道:“老太太放心,昨日我进宫时,在乾清宫时曾经遇见过四弟。虽说不能多说什么,但他还是让我转告说一切都好,请您尽管放心。”

“他真这么说?”原本有些萎靡的朱氏竟是一下子为之大振,竟是身子前倾声音急切地问道,“这都一个月吃住在宫里,人看上去可还精神,有没有黑了瘦了?”

杨进周当然不敢说实话,当下打包票说陈衍一切好得很。这下子,朱氏方才长长吁了一口气,唯一侍候在旁边的郑妈妈更是如释重负,慌忙蹑手蹑脚退到外头,不消一会儿就捧了一盏燕窝上来,好歹哄着朱氏吃了。大约是放下了心事,只和陈澜杨进周说了没多久的话,朱氏就困顿上来,正巧陈汀回来,陈澜就请杨进周带着这六弟到院子里说话,自己则是劝着她先去打个盹。待到和郑妈妈一块从西屋出来,她才转头问道:“看这样子,老太太最近都没休息好?”

“可不是?头几天还好些,可一直都不见四少爷的人,老太太是担心了再担心,甚至还请韩国公夫人去安国长公主那里打听。虽说长公主请老太太尽管放宽心,又说什么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之类的话,但老太太嘴上说好,心里其实根本听不进去。毕竟,三老爷要回来献俘已经是铁板钉钉的,老太太哪里能不担心?这节骨眼上二老爷还添乱,前些天为了一个风尘女子被人闹上门来,把老太太气了个倒仰。都这么大年纪了,竟是丝毫不自重!”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而阳宁侯府这样的百年世家大院,那各种各样的事更是层出不穷。陈澜见郑妈妈说着说着便上了火气,她沉默了一会,见四周并没有外人,就突然开口问道:“郑妈妈,你觉得阳宁侯府若是分了家如何?”

“分家?”郑妈妈起初还没反应过来,但随即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竟是忘情地连连摇头,“三姑奶奶,万万使不得。分家之后,四少爷必定要出去单过,三老爷却决计不肯让老太太出府的。退一万步说,就算三老爷肯,老太太在这儿住了大半辈子,怎么会甘心把侯府就这么让给了三老爷?”

“郑妈妈,此一时彼一时,是这深宅大院的死物重要,还是老太太的人更重要?”陈澜想起杜筝转告这话时的不安,定了定神之后就一字一句地说,“此时退一步,兴许将来就进了一步。三叔那性子最是急功近利,哪怕此次回来并非久留,也许也会搅风搅雨,既然如此,何妨咱们先和他划清楚了?老太太年纪大了,偏疼孙儿要一块去住,谁也说不得。老太太把侯府都让给了他,其他的东西,他难道还好意思拉下脸和老太太争?”

第433章 伴君伴虎,孺子可教

伴君如伴虎,这滋味陈衍还没资格领受。因为从他当值开始,也不过是大小朝会排班,乾清宫门前当值,就算见皇帝也只是远远望上一眼,哪怕从前跟着安国长公主学武的时候,也比如今这情形强得多。不但如此,他在学武骑马等等上也吃过不少苦头,打熬的好筋骨,可这样整日整日枯燥乏味的耗着仍然是莫大的折磨。人前在那些校尉面前,他是没心没肺嘻嘻哈哈,可晚上在外皇城直房的大通铺上躺下,他却免不了辗转反侧。

难道他那么努力那么拼命,就是为了眼下这样不知尽头地无所事事?

心里存着念头,身上又疲累,这一日早上天上又下起了雪来,站在大雪中的他自然而然地渐渐恍惚了起来,竟是没过多久就觉得浑身僵硬。直到听见一个仿佛很遥远的说话声,他才勉强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却发现是御用监太监夏太监本人。

“啊,夏公公!”

夏太监打量着面前的少年,心里不无嗟叹,面上却丝毫不露。含笑点了点头后,他就轻声说道:“好了,跟咱家来吧,皇上要见你。”

此话一出,陈衍顿时呆若木鸡,好半晌才有了反应。答应一声之后,他才想走路,脚下却不听使唤,竟是整个人往前头栽倒了下去。所幸夏太监在旁边眼疾手快地托了一把,这才稳稳地把人扶住,随即也不放手,就这么顺势往前走去。

“夏公公,多谢多谢,您放开吧,我自己能走……”

“好了,和咱家还客气什么!”夏太监侧过头瞧了瞧满面尴尬的陈衍,因笑道,“你呀,大约还不习惯这大冷天在宫门前杵着。虽说是都不能动,但那些校尉们都是历练过的,哪像你虽说练武的时候风里来雨里去,可终究不曾有这般打熬。能坚持到这个份上,也实在是不容易了,更何况你都是站在那风口的地方。心里有个数就行,你这些天和别人都相处得好,这最苦的地方分给你,不是有意为难你,是皇上这么吩咐的。”

“啊?”

见陈衍张大了嘴满脸的不可置信,夏太监笑着在手上加了一把劲,嘴里又低声说道:“原本咱家是看在你姐姐的份上,她不在就照料你一二,可这几年和你打交道之后,倒觉得你和京里那些贵公子们不一样,尤其是心里这股气性。这是好事,但凡事不能光靠气性,就像一把锋锐太盛的刀,谁见了不先躲一躲锋芒再说?”

尽管身上还是冷得彻骨,但陈衍已经是恍然醒悟了过来。他使劲搓了搓双手,深深吸了一口冰寒彻骨的空气,这才小声对夏太监说道:“夏公公,多谢提醒了。要不是你这番话,回头我还不定多久睡不好。”

“咱家就知道!看你这一个月瘦了好些的光景,还天天顶着个黑眼圈,谁不知道你心里七上八下?好了好了,在皇上面前的时候打起精神,拿出你平日的胆子!”

话虽如此,当真正到了皇帝面前时,陈衍却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紧张。毕竟,从前见皇帝不是在西苑就是在长公主府,旁边多数有安国长公主在,不论说什么都有人提点或是岔过去,他根本不用考虑太多。但此时此刻,偌大的屋子里就只有他和皇帝两个人,那种寂静而又沉肃的气氛压在身上,哪怕屋内温暖如春,仍是压得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行过礼后,他等了足足好一会儿,上头仍然没有只言片语,他自是更加心中惴惴。可不多时,他就觉察到一阵脚步声,须臾,脑袋前头竟是多出了一双脚来。

“平身吧。”

陈衍迟疑了一会,这才站起身来。果然,随着目光的上移,面前赫然就是皇帝。和平日大小朝会上那织锦绣银的龙袍不同,这会儿皇帝身着天青色的常服,上头一丝刺绣也无,光着头没戴帽子,嘴角甚至挂着淡淡的笑容,若不是眼神和平时并无二致,他又决计不会认错人,几乎就要以为面前是哪位邻家大叔。

“知道朕为什么召你来?”

这话听着简单,可要回答起来却煞费脑筋。垂着脑袋的陈衍只是快速思量了片刻,就老老实实地答道:“本来不知道,但路上夏公公多提点了几句,所以臣猜到了一些。皇上定是觉得臣这些年仗着文武上都得了名师,行事太过张扬,又不曾真正吃过苦头,所以才有如今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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