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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满京华(579)+番外

“夏河倒是没看错人。”皇帝看着面前这个还不到自己肩膀的少年,略带赞许地点了点头,“要不是朕告诫过他,他早就要找你说话了。夏河让人捎带给你的那张条子,你看过了?你作何想法?”

连夏太监给他的那张纸条,难道也是皇帝的授意?亦或是,皇帝这是在诈他?

那一瞬间,陈衍只觉得脑子有些转动不过来了。他是聪明,这两年又颇有历练,甚至连侯府庶务也有不少渐渐经了他的手,可他毕竟才十五岁。想了又想,他终于耷拉着脑袋说:“起初臣只想着三叔回来,说不定又要和老太太为难,得想个办法让他再回甘肃去才好。最好他又自作聪明犯了什么过错,臣就能把爵位拿回来了。”

听到这话,守在门外的夏太监忍不住无奈地摇了摇头,老半晌听见皇帝并没有吭声,他又抬手擦了擦脑袋,分明觉得上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来。因见这通道处还有两个小宦官侍立着,他就没好气地冲着他们挥了挥手,见人都悄悄退了下去,他这才凝神细听。

“那现在呢?”

在皇帝那听不出喜怒的话语面前,陈衍压根不敢抬头,好一阵子才期期艾艾地说:“听了夏公公的话之后,臣才在想,与其指望别人犯错,不如指望自己能做出一些实绩来……否则就是拿了爵位,日后兴许也就是东昌侯广宁伯那般……啊,臣不是那个意思,臣是想说,就算要换人承爵,皇上也定然不喜欢浑浑噩噩或是一心钻营的!”

见陈衍起初还低着脑袋说话,可不一会儿就紧张兮兮地抬起头来,也顾不上失仪在那急急忙忙地解释辩解,皇帝终于不禁莞尔。见陈衍呆头呆脑地还在发愣,他便回到书桌前头施施然坐下,这才似笑非笑地说:“总算是明白了,不枉这一个月喝西北风!”

这一个月喝西北风说出口,陈衍顿时又想起了在那四面透风的地儿傻站着的情景;又想起了在那些粗鲁直率不拘小节的校尉簇拥下,说女人说男人,说荤素不忌的各种段子;又想起了刚刚新鲜出炉学会的如何在大冷天里防止手脚生疮,如何在那一模一样的外袍底下尽可能裹进厚实衣服……如是种种,四个字便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臣谢皇上。”

“谢朕让你喝西北风么?”

“谢皇上让臣明理知人。”

“跟着长公主和韩明益这三年,果然是没有白学!”皇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陈衍再上前两步,这才淡淡地说道,“宫里这当值扮柱子的勾当,接下来就不用你做了。你昨天见过了你姐夫,想来该知道你姐姐已经回来了,出宫之后不妨先去看看,然后继续去上你的文武课!爵位谁属是在朕的一念之间,不过,是像广宁伯那般苟延残喘,是像韩国公那样一心一意,还是像威国公镇东侯那样镇守一方,这就看你自己了。”

该说的话已经全都说完,接下来,皇帝也没有让陈衍有再说话的机会,径直吩咐其退出。待到那少年人行礼过后消失在了门帘之外,他方才再次露出了一丝笑容。

孺子可教!

跟着夏太监懵懵懂懂退出了乾清宫,当那刚刚被阻挡于重重帷幄之外,阻挡于温暖炭火之外的寒风再次光临时,陈衍这才觉得浑浑噩噩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只是清醒的同时,他不免再次审视自己之前的那些话,到后来不禁面如土色。

他都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他还真是胆大包天!

“四公子,四公子?”

回过神来的陈衍瞅了一眼旁边的夏太监,终究碍于四周还有其他人,不好有什么过分举动,只得满脸愧疚地说:“夏公公,刚刚在皇上面前,我吓得什么都忘了,一时都不知道自个说了些什么。我不该……”

“哈,咱家当你想说什么呢!”夏太监忍俊不禁,若不是这大庭广众之下,他几乎就想犹如教训自己那些干儿干孙一般,在陈衍的脑袋上拍一巴掌,“你才几岁,再说又是在御前对答,能这样说话已经不容易了。不过,你那些话乍听着确实让人吓一跳,可皇上本来就对你多几分留意,自然知道那都是真心话,不会怪罪的。”

“我就怕自个获罪不说,连累了家里老太太,还有夏公公你给我递消息……”

陈衍满脸的后怕,夏太监却微微挑了挑眉:“你也都听见了,这些都是皇上的吩咐,你只记在心里就好。咱家寻个人带你回直房,好好收拾东西回去睡个大头觉,那些有的没的少想。你才几岁,做大事的时候还在后头呢!”

“呃……夏公公能否稍待片刻?这些天我也受了大伙不少照顾,这临走前,好歹也打个招呼,我还欠他们一顿饭呢!”

这话夏太监听着自是不会拒绝,眼看着陈衍一溜烟去了那空闲时休息的直房,他这才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就是刚才,那屋子里的热度再加上他听着那一番御前对答,几乎就熬出了满身大汗来。

“果然是老了!”仰望着天空的夏太监喃喃自语了一句,又轻叹了一口气,“等来等去,这回去养老的时间竟然又往后推了,还是曲永那家伙来得走运,这就在江南不回来了!”

第434章 寒冬却道春意暖

和之前从江南刚刚抵达京城时不同,这一回杨进周和陈澜游了畿南三大并近畿不少风景名胜,才一抵达京城,次日便有好些拜帖请柬送了上来。有杨家本家的族长十一老爷,有平江伯长子,有从前的同僚下属,也有方方面面或听说过或没听说过的人物。因而,从阳宁侯府出来,杨进周得了亲随口信匆匆前去兵部,陈澜一回来就不得不面对送到前头的一大摞拜帖请柬,想了想就吩咐了开来。

“凡是昔日同僚下属,分宣府的、兴和的、京城的分门别类归好。战场袍泽又分别归出来,回头一并报给老爷。本家十一老爷那里,云姑姑去长公主府送礼之后,再亲自过去一趟,就说老爷虽说已经述职,但接下来还没个准,所以不好先过去,等事情定了再见他。平江伯长公子那儿,柳姑姑去一趟,把咱们带回来的那些零碎玩意捎上一匣子,请二小姐闲时来镜园赏玩。至于那些闲杂人等,让门上一律说老爷初回京城,不得闲。”

云姑姑柳姑姑自是一一应下,一应管事妈妈和媳妇自也答应不迭。等到了陈澜午后小睡起来,之前交待下去的一应事务都回报了上来,云姑姑柳姑姑也都到了家,她方才知道安国长公主并不在长公主府,而是进了宫去小住,她不禁犯了嘀咕。

这义母常常入宫去住,让义父张铨怎么办?

“夫人,戴夫人来了!”

闻听此言,陈澜先是一惊,随即喜上眉梢,连忙紧赶着去了惜福居,结果正好在穿堂前遇着了张惠心。两厢一打照面,她就发现张惠心比少女时更添了几分丰腴,脸上红润精神,只那笑容仍透着少女的娇憨。当她的目光转到那一旁乳母抱着的孩子时,她更是一下子眼睛一亮,连忙赶上前几步。

“姐姐!”

“还姐姐呢!你还好意思见我!”张惠心愠怒地瞪了陈澜一眼,碍于四周还有好些丫头仆妇,她才没好气地冲着陈澜哼了一声,又到那乳母旁边接过了孩子,就这么抱着走到陈澜面前,似笑非笑地说道,“正哥,这就是你那没良心的姨母,从江南回来竟是没见我一面,直接就跟着你姨父去游山玩水了!”

陈澜被张惠心这番话说得哭笑不得,赶紧轻咳一声,又上前逗了两下那粉妆玉琢的小家伙。奈何正哥丝毫不给她面子,扭来扭去就是不肯面对着她,到最后甚至哇地一声嚎啕大哭,那清亮的声音顿时传遍了整个惜福居。而看到这一幕,张惠心慌忙把孩子交给了乳母,随即解气地讥嘲道:“看到了吧,正哥都不认你这个姨母了!”

“好好,我赔罪,我赔罪还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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