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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太尉新传(125)

看着前头满是绯紫官员的架势,蔡攸只觉得自己身上那一袭绿色官袍分外碍眼。他虽然外表谦恭,其实却心高气傲,见那些仆役忙得团团转,立刻打消了进去亲自贺喜的念头。他把那个长长的锦盒送到了左庭专门收礼的地方,并在礼单上端端正正地写下了“蔡攸”两个字,随后客客气气地道了两句场面话,便准备转身离开,谁料才走了几步便被人叫住了。

“蔡公子,你远道而来就不到里边坐坐么?”来人却是宗汉,前一次蔡攸到访时,第一个接待的人就是他,印象颇为深刻。再加上高俅曾经吩咐过要留心蔡家父子,因此他一看到蔡攸便向左右告罪了一声,匆匆走了过来。

“元朔先生!”蔡攸曾经听说过这个高府幕僚的声名,此时自然不敢怠慢。不过,他此时着实有些惊奇,要知道,这拜访高府的人每日不知凡几,自己也只来了一次而已,对方却能一眼认出,足可见博闻强记。想到这里,他也不敢端架子,以后辈之礼上前见过,这才歉然一笑道,“今天本来应该是家父前来,只不过父亲他早上便身体不适,所以才遣我送上贺礼。还请元朔先生转告高中书一声,这微薄礼品只是聊表心意,还望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不过是我家学士千金的百日宴嘛,送那些金玉之物太过俗气,还是令尊想得周到。”由于蔡京已经被罢翰林学士,因此宗汉琢磨来琢磨去,干脆就用一声令尊蒙混过关。“蔡公子,待会就要开宴了,你不如到里边坐坐?”

蔡攸哪里想去那种高品官员云集的地方凑热闹,连忙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直到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开一条路出了高府,他才长长嘘了一口气。回头看看依旧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高府,他不由生出了一丝嫉妒。

“看着吧,总有一天,我也要你上门来趋奉我!”恨恨地在心底嘟囔了一句之后,他返身便上了马车,厉喝一声道,“回府!”

高俅却没功夫考虑蔡攸的想法,望着满大厅的人头,他几乎连逃席的心都有了。只不过,宝贝女儿的百日抓周大礼无论如何都不能草草收场,他只能笑容可掬地抱着女儿高嘉,一个个地和人打招呼。他的官阶虽然已经在正四品,但满大厅看过去,几乎没一个人在自己之下,所以,尽管一个个问候再繁琐,总比给人留下厚此薄彼的印象要好。

由于只是女孩,因此桌子上除了各色书籍之外,还有不少胭脂水粉和珠宝首饰,再加上杂七杂八的零碎物品,看上去琳琅满目。只有高俅自己知道,妻子英娘备办这些东西费了多少功夫,毕竟是婚后多年未曾有孕,若不是此番好歹有了一个女儿,自己那个便宜老爹那里不知会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好了,伯章,大家都想看看你的千金会抓到些什么!”年纪一大把的曾布第一个忍不住了,看看四周便建议道,“该来的人都来了,你开始吧!”

高俅当然知道曾布意有所指,韩忠彦等人只是派人送来了贺礼,自己并未亲至;而苏轼则是派了儿子苏过来贺喜;至于此时来的多半是曾布那一系的官员,还有不少想要借机攀附的闲散京官。这么多人中,姚麟这个京城第一武官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小心翼翼地把女儿放在桌子上,高俅这才站到了一边。说实话,他并不打算把女儿教导成三从四德,因此女训女则之类的书一本都没有,就连烈女传也不在其中。桌子上有一本诗经,一本史记,一本资治通鉴,还有几本名人诗词,而文房四宝珠宝首饰都是千里挑一的珍品。

只见小小的高嘉在桌子上慢慢地爬着,不时拿起一样东西好奇地把玩,但随即便兴趣缺缺地把东西扔在了地上。短短一会儿功夫,她累计扔掉了一支金簪一个玉镯一本史记,另外还将一把金银钱扔到了一旁的曾布头上,让曾布哭笑不得。至于零星小玩意更是撒了一地,连一锅刚出炉香气四溢的点心都不例外。好在早有准备的高俅在桌子两边铺了厚厚的地毯,否则这乐子可就大了。

“咯咯,咯咯咯咯!”

一阵笑声之后,高嘉的左右手终于各抓住了一样东西,兴奋地挥舞了起来。旁边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左手是一本宋词,而右手则是一支毛笔。不过,她那小手显然没法拿捏得稳,一不留神,那宋词便掉了下来,径直砸在了她的小脑袋上。这下子,她立刻就大哭了起来。

“恭喜伯章了,看来你这千金将来要作一个才女呢!”曾布第一个出口奉承道。

紧跟着,无数的阿谀之词迎面而来,高俅面上笑意盈盈,心中却很有些不以为然。才女?这个时代最没好下场的就是才女!前有蔡文姬红颜薄命,后有李清照盛年丧夫,噢,现在的李清照应该还没嫁人……

第五章 殿中论财

饶是赵佶早已下定决心,但是,当他在福宁殿的小朝会上提出派船出海时,仍旧是激起了韩忠彦的大力反对。这位宰辅颠来倒去就是两个意思,一是海上的勾当风险大,难保有多大收益,二是造海船并非一朝一夕之功,而且劳民伤财,又有与民争利之嫌。总而言之一句话,看到新法危害的韩忠彦是坐定了反对派这一边,如此一来,和他交往密切的李清臣自然也不会松口。

曾布悄悄瞥了一眼御座上的天子,又看了看旁边负责草诏的高俅,心头涌起了一股明悟。看来,皇帝之所以会提起此事,应该是拜高俅的建议所赐,既然如此,他自然不会像韩忠彦那般不领颜色。

“圣上,韩公的话微臣无法苟同!”一句话出口,他便见赵佶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了开来,顿时知道自己赌对了。“从沿海各地市舶司上报的情况来看,那些商贾每年出海获利极丰,遭遇海难的不过是十停中的一停。于海外诸夷国的喜好来看,不外乎是瓷器茶叶之类的物事最好销,和各地商贾比起来,我大宋各茶场中的茶叶积余极多,再说如今西夏和辽国蠢蠢欲动,西北和北边的茶马互市可谓名存实亡,与其让这些珍贵的茶叶在仓库中发霉,不若远销海外换回各色需要的物品更佳。”

“圣上,曾子宣此乃是祸国之言!”韩忠彦最看不得那些口口声声言利的人,他秉承其父韩琦,对于新党本就有所成见,如今见目前的情势有当年熙丰时期的势头,自然要想方设法进行遏制。“重农才是第一要务,如今天下田地荒芜不计其数,朝廷首当劝农桑,让百姓安居乐业,怎可效仿那些斤斤计较于蝇头小利的奸商?”

听到韩忠彦始终抠住几个字不放,高俅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所幸一直低着头才没有让人看见。他如今只是负责草诏的中书舍人,这种关系国计民生的朝堂奏对没有他插话的份,因此纵有满肚子的话要说,他也只能在那里生闷气。正在他连连咒骂韩忠彦的迂腐时,旁边的赵佶终于忍不住发话了。

“什么祸国之言,若是朝堂上不可言利,那是不是说朝廷的赋税也只在无可无不可之间!”赵佶一瞬间脸色铁青,犀利的目光从一个个臣子身上一一扫过,“朕只知道,如今朝廷的财政捉襟见肘,无论是西北还是北边的军士都是缺衣少粮,朝廷甚至拿不出和籴的籴本!”他越说越觉得心头火起,愈发觉得韩忠彦面目可憎,“百姓民生讲得也是一个利字,安置饥民讲得也是一个利字!若没有钱粮作为后备,朕又奢谈什么安抚天下子民?”

一听到皇帝的这种语气,韩忠彦登时觉得心头大震。他经历过熙丰绍圣,对神宗哲宗两位皇帝的秉性都廖若指掌,如今见这位新近登基的小皇帝不知何时染上了前两代天子的通病,自然是痛心疾首。当下他便立刻撩袍跪倒,昂然对奏道:“圣上,微臣早已上奏过,边事既然耗财,朝廷就该暂息兵戈,大力裁汰西北军士,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放弃那些无用之地!熙宁用兵时,朝廷耗费钱粮千万,虽有所得却无以弥补巨大的损耗,因此元祐时,朝廷才会放弃了那些不毛之地。如今乃是百废俱兴的时节,圣上绝不可本末倒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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