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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太尉新传(126)

“你说什么?”赵佶霍地站了起来,死死地瞪着下头的韩忠彦,额头已是青筋毕露,最后竟冷笑了两声。“好,很好,朝廷上只有你精忠报国,只有你知道国计民生!朕的父皇五路出兵西夏,费尽千辛万苦方才取得了大片土地,之后朝廷无力守成居然也被你说成是明智之举?你怎么没看到西夏和契丹游骑掳我大宋子民,边地十室九空的惨景?”他再也没兴趣看韩忠彦一眼,直接转向了高俅,“高卿家,你来说说,朝廷为何要派船出海!”

高俅闻言一愣,见下头的韩忠彦李清臣安焘无不朝自己投来刺眼的目光,心中不由苦笑。这种时候当出头鸟没多大好处,只是天子官家已经发话,不管怎样都要硬着头皮上了。

“圣上,我朝钱荒由来已久,川陕用铁钱以及当初用交子都是这个原因,究其根本,其实是因为我朝铜钱太贱!”他见曾布连连点头,心下明白,曾经在神宗年间担任三司使的曾布对这种弊政了解甚深。“一贯钱约重五斤,若是百姓私自将其熔铸成铜器,则其价值转眼便能翻上几倍。沿海一地虽然一向禁止铜钱外流,但是须知十贯铜钱在海外可得百贯之物,百贯铜钱可得千贯之物,利之所趋下,钱禁也就如若不存在了。”

“那和派船出海有什么关系!”韩忠彦眉头紧皱,不待高俅说完便插话道,“如此正证明了小民百姓不识教化,视律法为无物……”

“韩卿家,你先听高卿家把话说完!”赵佶冷冷地望了韩忠彦一眼,福宁殿中的气氛顿时更加僵硬了。

“圣上,诸位相公,可知道本朝每年铸钱几何?”高俅抛出一个问题,见唯一略知底细的曾布含笑不语,便自问自答道,“唐天宝年间,每年铸钱不过三十二万贯,以当时的人口计,平均每个人头上不过摊到六七文钱,可那时似乎并未出现过钱荒。而如今我大宋立国初期,每年铸钱就高达一百万贯,元丰年间更是高达五百万贯以上,这还不算铁钱和交子,如此大规模的铸钱,为何还会造成钱荒?”

赵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数字,不由吓了一跳。他低头往下望去,见曾布胸有成竹,李清臣若有所思,而韩忠彦则是不为所动,立刻醒悟到其中关键。他很清楚三人的履历,曾布曾经当过三司使,而李清臣作过户部尚书,韩忠彦则当过三司盐铁判官和户部判官,对于钱粮之事都不陌生。相比之下,高俅入仕以来从未涉及到俗务,在某些方面反而比这些人看得更远,这不禁让他更为嘉许。

“每年海商出海,以夹带铜钱十万贯计算,到海外则可换回百万贯的货物。而仅以这些货物在中原卖出百万贯计,则又有百万贯的铜钱流入这些人手中,到海外则可获利更多。如此循环下来,我大宋的钱荒至少有大半便是如此所致。当然,民间熔铸铜器也是一大诱因。除此之外,圣上和各位相公可知道,民间百姓为了应对荒年或者变故,贮藏了多少铜钱?我大宋为了应对灾荒和用兵,又在仓库中存储了多少铜钱?再加上那些所谓家财万贯的豪商大贾,可以说,我大宋虽然铸钱远胜前朝,但大部分的铜钱根本未曾流通。”

“那又如何,难道圣上还能令那些富商和百姓心甘情愿地拿出钱来不成?”韩忠彦出身世族,虽然口口声声地安抚天下百姓,但对于真正的民生却知之甚少。“高中书,莫非你想效仿当初熙丰旧政,再替朝廷敛财?”他的口气突然变得分外严厉,“你莫要忘记了,青苗法害得农人家破人亡,市易法使得商贾苦不堪言,而免役法更是使得民间赋税骤增!再者,你如今只是中书舍人,怎可以一己之力干涉政事堂之事……”

“够了!”赵佶冷冷迸出两个字,一时间,廷下一片寂静。他虽然登基未久,也不太认可熙丰和绍圣年间大力推行的新政,但是,两个矢志变法的人一个是他的父皇,一个是他的兄长,韩忠彦的话可谓重重刺痛了他。“韩卿家不必对高卿家的言论耿耿于怀,你既然说中书舍人不便参政议政,那好,朕便给他这个名义。明日朕便下诏,擢升他为宝文阁学士!”

见高俅来不及反应,韩忠彦更是愣在当场,曾布着实大喜,立刻趋前一步道:“圣上处置得极是,高伯章自从伴驾藩邸便有大功,在圣上登基以来更是屡屡进忠言,士林之中早有好评!此番进宝文阁学士,正是顺承民意之举!”要知道,馆阁学士向来都是政事堂宰相的预备,也就是说,只要再抓住机会,高俅离入主政事堂便只有一步之遥。

赵佶本来是一时气急才会做出这样的任命,话一出口便有些担心,此刻见曾布心领神会地上前附和,登时心中大喜过望。他见韩忠彦似乎还想进言,连忙大手一挥道:“今日之事便议到这里,诸卿都退下吧!”

众人心绪不一地出了福宁殿,韩忠彦狠狠地瞪着得意洋洋的曾布,终于忍不住质问道:“曾子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蹈当年覆辙你才高兴么?圣上自登基以来,屡屡重用藩邸旧臣,长此以往,朝堂之上必定满是趋奉之人,你身为宰辅不知劝谏,反而屡屡从旁撺掇,你……”

“韩相,人各有志,圣上如今励精图治,难道要像你这样处处为难才是人臣之道么?”曾布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随即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清臣一眼,“邦直,你前时处处推崇熙丰之政,还是不要朝令夕改的好!”言罢竟旁若无人地扬长而去。

“真真小人也,我当初怎么会和他相交!”韩忠彦恨恨地望着曾布远去的背影,浑然没注意李清臣眼中一闪而过的惧色。

第六章 高府夜话

半日之间便又升了一级,出了皇宫大内,高俅实在有一种仰天大笑的冲动。古人云必借乘风之力才好上青云,自己如今不是如此么?一旦押中了宝,只要再稍稍谨慎一些,从此之后飞黄腾达起居八座便指日可待,怪不得后世有清宫戏中有那么多喜欢攀龙附凤的人。不过,单单只看昔日何等威风的章惇如今却只能苟延残喘于一隅之地,便可知在这种斗争中失败者的可悲下场。

“大人回府了!”

如今的高府门前早已不比以前,虽然尚在太后丧期不能悬挂红灯笼,但是,该有的气派却一样不少,再加上那些候见的官员和各色人等,可谓是车水马龙宾客盈门,就连家人中的规矩也日渐严密。此时,见主人下了马车,其他人便各司其责,收拾马匹的收拾马匹,回奏事务的回奏事务,忙而不乱,井井有条。

“徐守真?”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高俅便不由皱起了眉头。自从去岁赵佶登基起,他便得知徐守真离开泰州天庆观游历四方的消息。原本他还担心这个看上去野心勃勃的道士会直接到汴京求官,却不料这徐守真一路缓缓北上,在各地州府频频停留,竟是一力宣扬赵佶的皇位乃是昊天上帝所授,这所谓君权天授贵不可言的消息也以闪电般的速度席卷了整个中原,一举奠定了赵佶即位的合法性。

“是,这位徐真人早间派了弟子前来通报,说是晚上要过府一叙。小人寻思着这徐真人声名极盛不敢怠慢,因此禀报了夫人之后便允了他。”高丰景进高府多年,虽然资历还比不上部分老人,但胜在谨慎小心,因此在赵佶赐下这座官邸后,他便成为了第一任管家,所以平素行事更加注意,唯恐被人耻笑。

高俅略一思忖便把此事暂且放在了一边,虽然身为朝廷高官见一个方外之人多有不便,但虑到当年往事,他却不能不破例一次。再者,神鬼之说早已深入人心,有些事情自己说出去无人相信,但换作这个不老神翁效果却大不相同。即便是将来,这样一个人也很有好处。“此事你办得不错,以后也照此办理。对了,还有其他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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