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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太尉新传(131)

“哪里,陈老过奖了,我只是出海历练一下,小打小闹的不成气候。海上的营生毕竟还得靠那些水手和船员,我这个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只是拖累。”说话的显然是一个年轻人,话语中不带半点傲气,听起来令人如沐春风,大生好感。“家父虽然也经营了不少产业,但对于和海外夷人互市并不熟悉,所以才嘱托我来拜访陈老。陈老多年出海经验丰富,若是肯再度出山……”

“唉,如今是你们年轻人的时代,我已经老了,这把老骨头再也经不起海上的风浪,连公子实在是太看重我了。”那说话的老者颇有些倚老卖老的派头,隔了许久方才低声道,“连公子是否知道,前些时日传出风声,说是朝廷也有派官船出海的打算!”

“此话当真?”年轻人显然大吃一惊,许久才反应了过来,爽朗地笑道,“官商官商,其实何止商者言利,朝廷也得时时言利。若是朝廷真的派船出海,那高丽和日本以及南边的交趾就远远不能满足互市的需要了。毕竟,那里市场有限,该是开辟新航线的时候了。”

这话一出,不仅外头的那个老者没了声音,雅座中的高俅和赵佶也不由面面相觑,其中尤以高俅最感震动。一听到那老者称呼年轻人连公子,再加上谈的都是生意上的事,他很快联想到了一个人物,脑际灵光一闪。若是自己没有猜错的话,那个所谓连公子很可能是连建平独子连烽,想不到其人年纪轻轻竟能看得如此长远。

第十章 官商际野

谈话的一老一少当然不会知道旁边有两个大人物侧耳倾听,被称作陈老名叫陈无方,福建泉州人,自熙宁年间便往来于泉州和高丽,曾经是闽南巨贾黄家最得力的主事,直到年过六旬方才避居汴京享清福。

“连公子,你竟认为朝廷真的可能派船出海?”陈无方提起此事多有让连烽知难而退的意思,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有如此大的胃口。“我朝商贾虽然豪富,但朝廷向来重农轻商,纵使置了市舶司,也很少参与海上的勾当,倒是那些官员私底下会在各处参股。依我之见,朝廷中那些相公应该不会同意此事的。”

连烽不以为然地微微一笑,他当然不同意这个看法。要知道,如今朝廷国库并不充盈,而年纪轻轻的天子刚刚登基,纵使会忍耐那些口口声声叫嚣祖宗成法的老臣一阵子,今后也必定会寻求变革,从先前神宗皇帝和哲宗皇帝的旧事就能够轻易看出这一点。

“陈老,此一时彼一时,熙丰和绍圣之后,朝中的守旧势力大不如前,只要当今圣上有心,别说派船出海,就是下诏民间不得有片板下海也未必可知。”他见陈无方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不由自悔失言,连忙转圜道,“当然,朝廷不会采取这种过激的举动,但小规模地试探一下海上贸易的可能性还是有的。再者,高丽向产良马,如今西夏的茶马互市已经名存实亡,而辽国新君登基,说不定北边也不太平。若是能用中原的丝绸茶叶换来高丽良马,想来朝廷会大大动心的。”

“连公子,听了你这番话,我也不觉得那只是坊间流言了。”陈无方苦笑一声,原本对连烽的轻视也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既然如此,你还要涉险么?要知道,海上的营生虽然获利巨大,但投资也是非同小可,一个不好就可能血本无归的。”

“陈老,我曾经听人说过这样一句话,收益永远是和风险并存的,若是风险越大,其中蕴含的商机就越大,为人所不能为,先人之所先,这才是我辈商贾应当考虑的事情。至于凡事瞻前顾后延误战机,就是那些无能官吏的写照了!”

陈无方听得悚然动容,情不自禁地问道:“连公子,此言确实犀利非常,敢问这话是谁说的?”

连烽微微一愣,这才换了一幅郑重其事的表情。“既然陈老问了,我也不好隐瞒,不过请勿外传就是。”他略略顿了一顿,这才低声道,“这话是现今朝廷上第一得用之人,高伯章高学士说的。”

高俅正在一边偷听一边品酒,万万没有想到连烽竟会把自己的名头拿出来唬人,登时忍不住一口酒喷了出来,又呛得连连咳嗽。

旁边的赵佶一直在聚精会神地听着,愈发觉得隔壁的那个年轻人有些门道,但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不禁一愣,随即转过头来,用一种极为古怪的眼神盯着高俅。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屏风就突然被人敲了两下,紧接着便传来了一个温文有礼的声音。

“在下泰州连烽,刚才趁着酒意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还请里边的贵客莫怪!”连烽适才上楼的时候没注意旁边的包厢,如今一看到那几扇绘着山水的精致大屏风,立刻感觉到事情不妙。换作在别的地方,他刚才那些话自然无所谓,可这里是天子脚下,绯紫官员遍地都是,他一介商贾可谓是谁都惹不起,那声咳嗽自然令他大惊失色。沉吟片刻后,他就立刻冷静了下来,先发制人地过来赔礼,其用意自然是息事宁人。此时,他最担心的就是里面出来一个朝廷官员。

高俅见四周侍立着的几个禁卫满脸警惕,连忙做手势示意他们少安毋躁,这才令陪侍自己的一个家人移开了一扇屏风,自己亲自走了出去。

连烽一见里头有人出来,第一反应便是朝那人的腰间看去,发现并无金银鱼袋之后方才松了一口气。然而,等他看清楚了来者的面貌,立时大感惶恐。毕竟,没有什么比吹牛时遇到正主更加令人尴尬了。

事到如今就是后悔也没用,他咬咬牙低头下拜道:“拜见高……高世叔!”

被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人称作世叔,高俅心中暗叹世事无常,不过,他如今已经官至宝文阁学士,当年又是和连建平同辈论交,只得坦然受了连烽一礼,然后亲手把人搀扶了起来。

“世侄,人说无巧不成书,今天这巧合实在是太大了。”见连烽尴尬得满脸通红,他也就顺势调转了话题,“怎么,如今你爹已经放心让你独当一面了?”

连烽见陈无方在旁边发愣,连忙悄悄推了一把,这才介绍道:“陈老,这就是我刚才提到的高学士。”

陈无方在汴京已经居住了两年,当然知道所谓高学士是什么人,此时顿感惶恐,连忙规规矩矩地上前行礼,末了竟连头也不敢抬。谁会知道,上这种中等馆子吃饭竟会遇到这样的尊贵人物,他唯有哀叹自己撞大运了而已。

高俅正在盘算该用什么借口把人打发了,里头的赵佶却突然发话道:“伯章,既然是你的世交之子,你就别和人在外边说话,把人引进来吧!”

高俅还在犹豫,旁边的屏风便被人拉了开来,在几个禁卫的簇拥下,赵佶施施然地走了出来,居高临下地打量了连烽和陈无方两眼,微微一笑道:“刚才二位的谈话我都听到了,这位连公子可谓是字字珠玑,能否进来小坐片刻,也好让我当面请教?”

连烽敏锐地察觉到高俅和这后出来的年轻人之间关系并不单纯,哪里敢出言拒绝,谦逊了几句便依言入内。待到看清楚包厢中的状况时,他更觉心中剧震。暂且不说那几个虎背熊腰的护卫,光是桌上的那些器具及精致冷菜,就不是寻常食客吃得起的,再加上高俅对那个年轻人说话的语气中似乎还带着一丝谦卑,隐隐约约地,他感到自己抓住了一丝极为重要的东西。

赵佶正想让连烽继续开始的话题,屏风又被人敲了几下,原来是负责送菜的伙计。四个伙计个个托着一个红木条盘,上面各有几个银光闪闪的盘子,显而易见是得到了高俅的吩咐。然而,他们只是一边两个站在屏风旁边,完全没有上菜的意思,这顿时让赵佶和高俅极为不解。此时,刚才一直不见踪影的童贯突然出现在了门口。

虽然是春寒料峭的时节,但童贯的额上仍然可见细密的汗珠,身上竟是一袭伙计的装扮。他笑吟吟地捧着一个精致的小锅走了进来,先示意一个伙计安置好了炭火,这才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锅子放了上去,垂手侍立一旁道:“主人,小人刚刚特意去厨房看过,见那些菜肴都是您平时用过的,算不上时鲜,所以另外精心炮制了一味鲈鱼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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