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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太尉新传(132)

兴致突然被人打断,赵佶不由有些不快,听到最后一句话方才脸色稍霁,但还是训斥道:“我今天出来不是为了吃的,你若是有心,大可在平常的时候多多思量,这个时候如此大费周章干什么?”话虽如此,他却仍是揭开了锅盖,一看那奶白色的汤头,顿觉食欲大振,随即改口道,“算了,这也是你一片忠心,我先尝尝,若是不得意再和你算账!”

“多谢主人体恤!”童贯见赵佶拿起勺子,不由大喜,连忙上前伺候,一边用絮絮叨叨的语气介绍其中奥妙,像极了那种豪富人家卖弄手艺的厨子。

此时,从赵佶颐指气使的语气和童贯旁若无人的态度中,连烽已经完全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心中不由骇然,立刻偷偷扫了高俅一眼,谁料竟看到了一抹一闪即逝的寒光,顿觉心惊胆战。

而旁边的陈无方比连烽更加不济,论年纪论经验论阅历,他都远远胜过连烽,但是,他还没有和这种位分上的贵人打交道的经历,当然显得局促万分。尽管如此,陈无方也还是感觉到赵佶身份不凡,但究竟是怎么个不凡法,他就说不上来了,毕竟,童贯的样子无论如何也没法让人联想到阉宦上头。

“唔,不错!”一口气消灭了大半之后,赵佶方才心满意足地抬起了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回去之后,你就告诉膳房怎么做,省得他们老是用那种温火膳糊弄人!”话才出口,赵佶便醒悟到了自己的疏忽,冷落两个客人在一旁,自己反倒用起吃食来,这算什么待客之道?他慌忙把那还剩小半的火锅往前一推,满脸尴尬地道,“不好意思,刚才我情急了一些,竟忘了你们。这味鲈鱼豆腐不仅鲜美润滑,而且回味无穷,你们不妨试试?”

见赵佶拿自己吃过的东西招待别人,连烽还在犹豫,看到一旁的高俅卷起袖子舀了一小碗,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尝了一点,入口果然鲜美异常,当下连连称道。陈无方见状也动了一下筷子,但立刻就停了下来,只有高俅一个人毫不客气,把剩下的小半锅消灭得一干二净。

“果然好手艺,光是这道菜,恐怕就比得上那些名不副实的御厨了!”高俅语带双关地赞叹道,目光却颇有几分意味深长的隐衷。

第十一章 奇妙遇合

“连公子,我刚才听你说,似乎沿海商人和海外的贸易及其繁荣?”既然酒足饭饱,赵佶便又问起了刚才的问题,“我看你才年过二十,这海上时常有各式各样的险情,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害怕么?”

“连烽只是一介商贾之后,哪里当得起公子两个字。”既然猜到了对方的身份,连烽便再也不敢胡言乱语,想来想去也不知该从何种角度回答,思虑良久方才心中一动,立刻有了主意,“若照公子看来,等闲富贵人家一般能够维持几代?”

“嗯?”赵佶此时并未计较连烽颇有些逾越的口气,略一沉吟便答道,“人说创业易,守成难,若是遇到纨绔子弟,一代便可败落万贯家财,但若是遇到那等惊才绝艳的后人,则一个家族中兴也就是几十年的事。”

话音刚落,他便醒觉到了刚才那番话的真意。对于一个商贾世家来说如此,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本朝自太祖以来,虽然未曾完全败落,但自己接手的确实是一个烂摊子,倘若这份祖宗基业能够在自己手里发扬光大,那么,史书中决计少不了中兴之主四个字,这不是自己的父亲神宗,兄长哲宗一直以来最盼望的事情么?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冷肃。

“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感受到那股突如其来的帝王威势,连烽心中再无怀疑,但是,这个时候倘若沉不住气拆穿了对方身份,对自己可谓有害无利。他努力露出了一个真诚的微笑:“公子,我只是举一个例子而已,要知道,我连家自祖父白手起家以来,到我已经是第三代了。常言说得好,富不过三代,我父亲又只有我一个独子,如若我为了自身安危而不敢冒险,将来又如何执掌家业?富贵险中求,我连烽绝不想托庇于祖宗的树荫下,不是自己打拼,又怎知道创业的艰辛险阻?”

“好一个富贵险中求!”赵佶被连烽的几句话激起了豪气,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中分明显露出一种赞赏的神色,“有如此志气,若是再有良人辅佐,何愁大事不成?”

高俅见赵佶对于连烽颇有好感,愈发觉得这是缘分使然,如此一来,他刚刚才得到的主意便有用武之地了。趁着赵佶兴致高昂,他连忙在旁边煽风点火道:“公子所言极是,不过,连家乃是泰州富商,在沿海一带纵有经营,也难以比得上旁人的根基。海上贸易不比其他,一来需要经验丰富的海员,二来则需要精确的海图,三就是要优良的港口。如今福建海商独领风骚,连烽要想跻身其中并不容易。”

连烽听到这几句说不上是鼓励还是打击的话,心中陡的一愣,但他是绝顶聪明的人,一看赵佶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立刻恍然大悟。对于朝廷而言,一家独大固然意味着丰厚的赋税,但更有无法控制的风险。难道,这位父亲的老友有意再扶持连家一把?想到这里,他连忙驱散了脑海中徘徊的各种杂七杂八的想法,打足了十分精神准备应对。

和高俅相处多年,赵佶对于那些拐弯抹角的提示早已心领神会,眼睛一眨就反映了过来,登时陷入了沉默。好半晌,他才悠悠发话道:“伯章的顾虑不无道理。”自从那一日和高俅谈到市舶司之后,他事后便调阅了大量旧档,对于其中的一些隐情也不如早先那样一无所知。

高俅见自己的话收到了成效,不由更有把握,字斟句酌地道:“熙宁九年,为了管理方便,有人建议朝廷罢明州、杭州市舶司,只设广州一处,结果海商为了能够取得公凭,不得不辗转广州,一来一去不仅徒耗钱粮,而且时常会耽误最好的出海时节。所以,先帝哲宗年间又改了这一条法令,头一次在泉州设市舶司。但是,当时负责户部财政的户部尚书李常之所以提出重设泉州市舶司,背后有众多泉州商贾作为后援却是确定无疑的!”

“商贾借财力影响国策,此事古来有之,即便朝廷有心也难以避免。”连烽小心翼翼地插了一句,见赵佶面露异色,连忙又补充道,“不过,这也不是寻常商贾能够做到的。似我等虽然经营数十年,却往往难以及得上福建巨商一趟出海的收入。而据我所知,似乎这些商贾的背后,都有朝廷显贵在背后撑着,听说……听说还有不顾钱禁夹带铜钱出海的。”

尽管连烽最后一句话说得含糊,但赵佶还是听得清清楚楚,此刻不由冷哼了一声。只不过,高俅已经对他多次分说过此中弊政,他即便对此再不满,也不想在这种场合发泄出来。可是,他终究还是耐不住皇帝脾气,突然冷笑道:“想不到小小福建竟有这么多有能耐的人,若是他们能在其他事情上如此经心,朝廷又何必年年调拨粮食!那些富商豪贾钱是有了,可当福建米粮不足时,他们可曾拿出了一丝一毫?哼,利欲熏心之辈!”

连烽被这几句诛心之语吓得心惊胆战,尽管知道这不是说自己,但是,谁敢担保这位至尊将来不会迁怒?他偷眼瞧了瞧高俅,见对方微微点头,这才感觉胆气壮了一些,只是此时此刻,他怎么也不敢多加言语,干脆保持了缄默。

“如今的杭州市舶司还在么?”赵佶突然转过头来向高俅问道,“泰州离泉州太过遥远,若是要出海,还是就近的好。”

“公子,杭州市舶司和明州市舶司已经并入了两浙转运司,由两浙路转运使管理。”高俅低声提醒了一句,这才委婉建议道,“公子前时不是也有意插手海上贸易么,若是怕家里人反对,不妨让连烽牵头,找一批可靠的船员,然后委派一个心腹随船出海。连烽出身商贾世家,应该不会吞没公子的这点钱吧?”说到最后,他直接把目光投向了连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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