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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太尉新传(311)

“我的夫人,这是圣上专程送来的贺礼,而且还特地嘱咐挂在正堂,否则你认为我有多大的胆子?”高俅用手指摩挲了一下鼻梁,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曲风亲自把东西送过来的时候,还透露说圣上会有大动作。比起这幅画来,恐怕那时才容易引人弹劾!”

“原来如此。”英娘低声答了一句,心底忍不住还是生出了一缕黯然。她当然知道丈夫所指为何,事实上,就在数日前,府中上下便开始计划着办喜事。虽说不可能真办成娶正室那么隆重,但谁都知道,伊容和宫中两位娘娘情分非同小可,又和夫人英娘情同姐妹,因此求吉日卜吉时一项都没漏过去,英娘自己也费了不少功夫。可即便如此,听到丈夫流露出那种口风,她的心弦仍旧被狠狠触动了一下。

“英娘……”

“没什么,我只是为伊容妹妹高兴,她都等了你那么多年了!”英娘死命克制住心头情绪,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很少有哪个女人会这么死心眼的,她为了你浪费了大好青春年华,如今风风光光操办也是应该的。至于圣上那边,我曾经听皇后提起过,说是圣上会借机给蔡相的两位如夫人封赠,所以说,就算弹劾,也不会都集中在你身上。”

赵佶的心意固然让高俅感动,但是,他更在意的却是妻子的感受。虽说这么多年的夫妻生活下来,他深深了解到英娘是这个时代最典型的温婉女性,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对方温良贤德的外表下,就一定不会在意有别的女人插进来分走感情。此时,他只觉心乱如麻,也顾不上有别人在场,突然一言不发地伸手把妻子拉进了怀里。

“高郎……”只是低低迸出了两个字,英娘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她自小受到的那些教导无不告诉他,身为女人不能妒忌,这些年她也努力告诫自己要做到这一点,但是,事到临头,她却发觉一切都是徒劳。

相拥许久,高俅抬起头来时,却见四周的家人躲了个一干二净,心下暗暗赞许他们知情识趣。他轻轻地用手拭去妻子眼角边的泪水,低声安慰道:“英娘,我对你的心不会变的。”

“嗯。”英娘似乎又回到了当初谨小慎微的时代,声音比蚊子更轻,“我不是妒忌,只是……”

“天底下女人哪有不妒忌的,若不是你真的一点事都没有,我还觉得不舒服呢?”高俅在妻子背上轻拍了两下,这才正色问道,“王皇后说的话,你以为有几分可信?”

“圣上如今虽然很少去她那儿留宿,但毕竟她是后宫之主,郑贵妃又多次劝说过,所以圣上少不得过去坐坐,闲话的时候便说起了此事。”英娘稍稍回忆便很肯定地答道,“蔡相的那两位都是生育过的,兼且两人的儿子都已经受了荫补封了官职,所以应该不会错。只是这分明是圣上让蔡相替你分谤,蔡相会不会心生不满?”

“一门多诰命虽说不合礼法,但终究是莫大的皇恩,老蔡是聪明人,嫌隙自然不免会有,但我日后上门去说道一声,应该也就解了。”两年多的同僚共处下来,高俅自忖摸到了蔡京的七分脾气,因此并不认为会闹僵。“对了,阿玲……”

说起白玲,夫妻两人顿时沉默了。谁也没料到,往日身体康健的白玲在生产的时候居然会那样危险,先是胎位不正,产后又是大出血,慌得一家人都是团团转。好容易保住了母子平安,两人却都是三灾八难的病痛不断,英娘和伊容也不知到庙里烧过多少香,请过多少知名的大夫,白玲这才在过了年之后稍稍有了好转,只是襁褓中的高鹏举却仍旧病弱。

“大夫私底下说,阿玲还是水土不服。”想到昔日那样明艳开朗的人如今却成了药罐子,英娘也觉得一阵难过,“大夫说,她在西南瘴气浓厚的地方待得时间太长,平日看不出端倪,可一旦换了地方,又因为生产而伤了元气,这养息就要花很多工夫。”她说着突然停住了话头,犹豫了老半天才嗫嚅道,“我悄悄对王皇后提过,想请圣上借着如今这个机会再赐她一个诰命,也好让圣恩冲一冲……”

妻子一番话说得高俅心中激荡,在无边的感激之外,剩下的就全都是深深的惭愧。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自从为官之后,家里的事情他几乎什么都没管过,全都丢给了妻子一个人。此时此刻,他唯有低头轻吻了一下那抹红唇,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高府内院一共分成了三块,内宅右边住着高太公、金氏和高蘅,中间则是英娘的正房和高俅治事用的书房等其它屋子,内宅左边则住着伊容和白玲。至于如今尚未成年的两个孩子则是随着母亲居住,但各分拨了仆妇使女伺候。

此时此刻,白玲正抱着孩子躺在树荫下的藤椅上。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小就没怎么生过病的自己如今为什么会变得这样孱弱,就连走路也是轻飘飘的。只是,每当看见怀中那个小小的孩子,她就会把所有的胡思乱想都抛在脑后。这就是自己的孩子,自己和他的孩子……

虽然很少出门,虽然身体不比从前,但是,她的耳目却一如当年。从那些使女仆妇的闲聊中,她还是渐渐明白了京城是一个怎样的地方。繁华的表面背后,似乎如同西南的危林中一样潜藏着无穷无尽的危机。贬官、罢斥、弹劾,不绝于耳的就是这些各式各样的消息,在这里,任你有百般武艺,仍然当不起权贵轻飘飘的一句话。

她不太明白高俅给儿子起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她知道那一定代表着极好的含义,但是,她仍旧按照乌族人的习俗给儿子起了个小名——阿蒙。倘若义父得知自己用了部族的名字给这个孩子作为小名,不知道他会不会骄傲呢?

“阿玲!”

听到耳边传来的那声轻唤,白玲不由一怔,但很快就转过了头去,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炫耀似的把儿子高高抱了起来。“你看,阿蒙又长高了!”

“嗯!”高俅从白玲手中接过儿子,小心地逗弄了一番,脸上现出了几许温情。十一年了,自己只有一个女儿和这么一个儿子,不管花多大的代价,他都不容许这个好不容易降生的生命有任何闪失,包括面前的女子在内。

“阿玲,是不是觉得整天在家里太闷了?现在外头风光正好,若是你愿意,便带着家人坐车出去走走。等到你身子养好了,不妨像当初在成都府那样和伊容出去游玩逛逛。京城里好玩的地方多了,你才转过几回?”

白玲歪头看着面前的良人,许久才重重点了点头。

第十二章 福宁殿廷议伐夏

崇宁三年六月,朝堂上因为赵佶颁下的数道圣旨而变得沸沸扬扬。原因无它,起头只因为赵佶突然赐了蔡京的两个姬妾县君的诰封,群臣自然是一片哗然。

宋制,门下省给事中掌封驳之权,若是觉得宰执所拟政令不合,则可以奋起而上行封驳之权,除此之外,中书省舍人院的中书舍人也有封还词头的权力。然而,自从哲宗绍圣年间诸多直臣遭到贬斥之后,这一条便渐渐无人再用。现如今蔡京当政,门下省三个给事中全都是蔡党一系,剩下一个人又是高俅提拔上来的,全都装聋作哑,而舍人院四个中书舍人也全都是一个态度,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就当所剩无几的几个正直台谏气不过,摩拳擦掌准备联名弹劾的时候,严均的婚事便开始办了。由于是续弦而非初娶,一应礼制自然有所稍逊,但是,这并不妨碍其妻霍氏得到了郡君的诰命。

而就在严均续弦的第二日,高府突然也相当高调地迎进了一位新人。原本寻常人只认为那是普通的纳妾,但是,宫中郑贵妃王德妃遣贴身内侍道贺并送上两份贺仪,这一举动顿时让不少人为之侧目。不久,人们便得知那位新人乃是当初慈德宫钦圣向太后的司殿女官,郑贵妃王德妃的手帕交,于是方才释然。但是,赵佶紧接着的一道旨意让前时尚未平息下去的舆论又轰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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