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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太尉新传(349)

“好!”高俅往深处一想,咬咬牙便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不能光想着息事宁人,若是不查,难以息悠悠众口。”

宣和殿的大火终于在燃烧了一晚上之后被扑灭,一来是当晚并无大风,二来则是蔡京最初的处置妥当,因此大火只是烧毁了宣和殿的主体,旁边的凝芳,琼芳,重熙,环碧四处小殿全都安然无恙。但即便如此,若要重建宣和殿仍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此殿自绍圣年间一直修到了崇宁初,耗费了众多土木钱财,孰料就在这么一场祝融之灾中付诸一炬。

早在火势被控制了之后,蔡京和高俅连同几个后赶到的宰执便匆匆来到了福宁殿请见,很快便见到了被惊醒的赵佶。深夜发生如此大事,赵佶自然是脸色难看,似乎只是强自克制着才没有雷霆大怒,但说出来的话却句句犀利如刀。

“这场火可真够烧得及时!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天宁节过后,朕病倒的当口来袭,岂不是坐定了朕的失德?天降德音……朕偏偏就不信这个天降德音!元长伯章建议得很好,查,一定要彻查,刑部若不能查一个水落石出,他们的俸禄就不用领了!”

听到盛怒之下的赵佶颇有些口不择言的倾向,对于淑宁殿发生的那段小插曲是否应该直言奏报,高俅顿时有些踌躇。但是,在看到了蔡京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之后,他还是镇定了一下心神,又把有人闯入淑宁殿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此时,福宁殿寝宫之中一片寂静,能够听到的只有或粗或细的喘息声。

赵佶没有说话,一群宰执更是没有说话,此时的气氛,无疑是僵持得可怕。帝王无家事,家事即国事,正因为如此,历来帝王后宫若有什么变故,群臣莫不是紧张忧虑。良久,蔡京才用一声轻咳打破了这难言的寂静。

“圣上,此事不若和当初皇后宫中首告之事一起,由刑部处置。”他淡淡地瞥了其他人一眼,然后便解释道,“将所有相关人等交付刑部处置,一来可以消天下人的疑心,二来可以昭显律例威严。再加上刑部侍郎周鼎为人谨慎持重,可以委之重任。详查失火之事可以向外宣扬,至于首告和闯宫则一并令周鼎秘狱审理,如此既不失皇家脸面,也可将事情原委查一个水落石出。”

“周鼎……”赵佶皱眉沉思了一阵,这才想起了那个不苟言笑的中年官员,“好,就让他去办吧。不过朕有言在先,此事原本就事涉构陷,倘若他不分黑白只知道用刑逼供,朕绝对不会姑息!”

“圣上所言极是。”高俅点头附和了一句,心头一块大石就此落地。秘狱审理是一回事,用刑逼供又是一回事。他对于六部中人了解得并没有蔡京透彻,只知道这周鼎似乎是一个能员,但能员是否会用其他酷烈手段,这就很难说了。

见赵佶面有疲倦之色,众宰执也不敢多留,一一行礼之后便先后退出。按照以往惯例,蔡京去嘱咐几个医官善加诊治,高俅也同时吩咐了曲风几句,这才一同出了大殿,此时,天色已经微微亮了起来。

“又折腾了一夜!”蔡京望着天边那一缕缕朝霞,苦笑着叹了一口气,“再这么下去,就是有再好的身体也打熬不住!”

高俅赞同地点了点头,大宋官员众多,对士大夫也极尽优容,就算宰相也不至于像明清那样忙得昏天黑地,像这几天这样变故不断的情况,可以说是数年乃至数十年难得一见。

“伯章,苏子瞻刚刚逝世,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的旧师,于情于理你都得帮着经办一下,这几天你若是不能抽身,我便可代你几日。”蔡京的话语中听不出半点语气波动,仿佛只是提起一个平常的人。

高俅直直地凝视着蔡京的眼睛,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端倪,最后只得作罢。“也好,那这些时日便偏劳元长公了。”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不能通过宰相权威解决,既然如此,他也就只能借助别的力量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一直同行到都堂方才彼此告辞。这一日本就是蔡京当值,高俅出了大内之后,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不能一直这么被动应对,是该主动出招试探的时候了,虽然事情出自蔡京手笔的可能性很小,但也不得不防,除此之外,还要探清楚是谁想要渔翁得利。不过,这样一环套一环的阴谋,若是仅仅是希图上位,冒的险未免太大了一些,那么,那个不知名的对手究竟想要干什么?

第六章 苏子由千里回京

“听说了吗,宫中烧了一座宣和殿,结果圣上雷霆大怒,竟然把事情发落到刑部去审理了!”

“是啊,以往都是昭告天降德音,然后就开赦天下罪人,怎么就这一次不一样?”

“废话,圣上和那些相公都有他们的顾虑,肯定是有人故意纵火,否则查什么查?”

“喂,你小心些,别胡说八道,这些天开封府官差和三衙禁军满大街转悠,你想去蹲大牢么?”

“本来就是嘛……”

要说这天底下最言语无忌的,自然便是那等临街小酒馆。会到这种地方的大多是那些一天挣不到几十文钱的卖苦力汉子,丢个三五文,买一角最便宜的黄酒,然后再来一碟下酒的小菜,这自然是他们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刻。酒意上脑之后,说话自然是百无禁忌,只不过,此时说到这个话题,他们还是很有些顾忌,彼此互视一眼便立刻截断了话头,谁也不敢再往下说。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角落里一个似乎是独自在喝闷酒的年轻人,浑浊的目光中却突然爆闪出了一丝精光。但是,他却并没有动,而是等到夜深人都散去的时候,他方才扔下几文钱又拿了一角酒,然后醉醺醺地出了酒店。

虽然那年轻人走路摇摇晃晃,但他却专拣那些阴森森无人的小巷子走,浑然不顾路上是否凹凸不平。这七弯八绕走了小半个时辰,他方才颓然靠墙坐了下来,不一会儿竟发出了均匀的鼾声。不多时,后面便突然窜出了两个人影,上前查探半晌之后,不由面面相觑,然后便低声商议了起来。

良久,两人上前抬起了那个呼呼大睡的年轻人,步履沉重地往来路挪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隐隐之间,还传来了两人低低的抱怨声。

由于之前刚刚加了翰林学士的官衔,因此苏轼的葬礼办得不失隆重,内廷的赙赠更是昭显了恩宠——赐绢三百匹,钱三十万(三百缗),赠银青光禄大夫,准葬眉山。苏过叩谢圣恩之后,当然知道那是高俅的臂助,心中又多了几分感激。而在苏轼过世后不到十日,风尘仆仆的苏辙便赶到了京城,却仍旧没有见到兄长最后一面。

“大哥……我终究还是来晚了。”

望着白茫茫的灵堂,苏辙几乎难以支撑身体。他和苏轼先后遭贬,相继离开京城,在贬谪途中只于梧州见过最后一面,谁料如今竟是天人永隔。自从赵佶即位之后,他先是安置永州、岳州,之后复太中大夫,提举凤翔上清宫,如今又得特旨允许回京,细算之下竟已经离京十年。见到往日苏府旧宅,他只感到黯然泪下,竟是说不出的凄楚。

“叔父!”苏过见苏辙如此失态,心中自是难过。虽然丧闻已经传给了他的两位兄长,但要他们一时赶到京城还不是那么容易,谁想最后竟还是苏辙先一步赶到。“爹爹临去之前一直念叨着您,还对伯章嘱咐了很久。没想到,他终究还是没来得及见上您一面。”

苏辙微微点头,强忍心头痛楚,恭恭敬敬地拜祭了兄长,之后才出了灵堂。见院中井井有条和昔日无二,就是一应仆役都是当年的老面孔,顿时触景生情,转头便向苏过问道:“你和大哥回京之后,这些当年的老家人都自己回来的么?”

“叔父,当年我和爹爹离京之后,伯章便收留了这些老家人,等到我们一回京,他便把人都送了回来。这些年,若不是他时时遣人探望,又命人延请了最好的大夫,爹爹恐怕也难以支撑那么多时日……”说到这里,苏过的眼圈登时就红了,“我准备送父亲回眉山安葬之后,便在那里盖几间茅屋耕读守墓,也免得再给他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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