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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太尉新传(350)

“伯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苏辙这一句感慨还没说完便听到了苏过的最后一句话,眉头立时大皱。曾经沧海难为水,似他这样在仕途上起起伏伏,自然听得出苏过的言下之意。“你年纪轻轻,怎么就能打归隐的主意?还是有人借题发挥,想要借大哥的死做文章?”

“叔父,你刚刚回京城,有些事情大概还不清楚。”苏过低声把最近的事情全部讲了一遍,末了才不无坚决地道,“我先前听伯章的口气,似乎有意引叔父你们重新回朝任官,而这一点,想必是如今掌权的蔡相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的。这一次的事情分明是有人在暗算伯章,我左右不过是一介书生,还不若远离京城的好。”

苏辙怔怔地站在那里,许久才长长叹了一口气。和兄长苏轼不同,在政见上,苏辙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旧党人士,当初宣仁太后执政的时候,他就曾经坚定不移地上书反对调停新旧两党,反对重新引元丰党人入朝。而在边地问题上,他则是一向认为应该量入为出,不应该光以开边为由,加重百姓头上的负担,所以在弃守旧地上也是不遗余力。正因为如此,他虽然也感念高俅对兄长苏轼的照拂,但是,要他和蔡京之流和平共处却是不可能的,甚至在政见上,他也和高俅截然不同。

“你也不必想得太远,在眉山守孝三年也好,毕竟,将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他回头望着那块苏轼亲书的牌匾,脸色更是怔忡了几分。“我此次既是奉特旨进京,想必再请一道旨意护兄长灵柩回眉山应该也能获准。别说是我,那些元祐老臣都已经老了,即便恩赦回京任职,恐怕也……”

正好说到此处,他便瞧见了一身便服匆匆而入的高俅,目光交击之下,他的心中顿时浮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当年兄长苏轼的一片苦心,他总感到于理有益,于情却是难通,是以并未料到如此戏剧性的后果。一个曾经微不足道的年轻人,如今却名正言顺地主宰了半个朝堂,和蔡京之流平分秋色分庭抗礼,而且丝毫不露败相。对于曾经亲历过那段岁月的他来说,这无疑是一个荒谬却又真实的神话。

“子由先生!”

由于是在苏府之内,高俅只是愣了一下便趋前施礼,却不料未曾完全躬身下去便被一双手臂稳稳托了起来。

“不管怎样,你如今都是宰执,大哥或可名正言顺地受你的礼,我却受不得!”苏辙百感交集地看着高俅,最后露出了一丝微笑,“这些时日你这么忙,还不忘到这里来,大哥总算没有看错人。”

到厅堂坐定之后,高俅才不无踌躇地问起了日后之事。说实话,苏轼为人爽直,时时会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而苏辙却是君子霁风日月,沉静淡泊之处往往令人望而生畏。以往在苏府受学的时候,高俅在苏辙面前每每发怵,如今虽然位至宰辅,却依旧有一种局促的感觉。

“伯章,君子不党,这句话我曾经对你说过。”苏辙并没有正面回答高俅的话,而是淡淡地说道,“昔日元祐论河道,我与司马相公、文太师政见不同;而后论边地,我又和吕大防、刘挚不合。所以说,即使我在京任官,也必定是力执己见,对伯章你并无多大帮助。”

虽然早已料到有可能会得到这个回答,但高俅心底仍有几分失望,但更多的却是敬佩。苏辙曾经拜尚书右丞、门下侍郎,是真正进过政事堂的执政,论官位比苏轼当年更高,就是这样一个人,凡事却和兄长苏轼同进同退,并无一丝一毫的嫌隙,比起蔡京蔡卞的关系来,苏氏兄弟无疑是不知高尚了多少。

“子由先生的教训我自然记得,我自忖不是君子,是以做不到君子不党。”他索性坦然地微笑道,“但是,老师生前的教诲,我绝对不会忘记!”

苏辙盯着高俅看了许久,最后终于点了点头。“我现在肯定,你不是为了邀宠而急功近利陷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虽然我仍然认为朝廷在西北不该大动兵戈,不过既然你坚持,那必定是有理由的。但是伯章,你需得记住,开疆拼的是国力民力,倘若有一日民力疲惫再也不能支撑,那么朝廷还是只能弃地,到了那个时候就损失惨重了。为相者不仅仅是要看实绩,还得心怀天下兼济百姓,否则,哪怕你官做得再高,操守再好,也不能取得百姓的称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高俅如何还会不知感激,连忙起身深深行了一礼:“多谢子由先生的指点!”

既然点透了关键,两人的谈话渐渐轻松了下来,高俅也就顺势提出,希望苏辙能够推荐几个能干的年轻人。他原本只是本着照看苏门的目的随口问问,并没有报太大希望,谁料苏辙低头沉思了一会,便突然笑道:“若是说学问,我倒是有一个族孙元老颇有见地,如今在眉山埋头苦读。不过,他一心为学,怕是难以为伯章所用的。”

“既如此,后年开进士科的时候,让他来试一试也好。”高俅原本就只是想为苏轼的族人再尽尽心力,闻言不假思索地建议道,“只要过了进士科,将来便可以学自己想学的学问,写自己想写的文章,岂不是更胜一人耕读?”

“好,就凭伯章你此言,我此番护送兄长灵柩回去之后,必定让他后年来京入试!”

第七章 访相府撞破玄机

比起唐律来,大宋的律例在各方面都缜密得多,上至亲王宗室,下至文武百官,犯了刑律一样会受到惩治。而与此同时,由于自太祖便立下了优待士大夫的规矩,所以,除非谋逆,否则士大夫犯法绝对不会致死,贬谪编管便已经算是最大的惩罚了。然而,自从熙丰年间吕惠卿之流主政开始,构陷的龌龊勾当便渐渐有了抬头的趋势。而苏轼的乌台诗案,更是让大宋头一次开了刑讯士大夫的先例。当然,这些当年旧事,如今朝廷都是讳莫如深,等闲决不会有人提起。

接到诏命之后,刑部侍郎周鼎着实是心中忐忑,但是,这天大的担子压下来,他却不得不勉力接着。京城里已经因为餍镇之事而议论纷纷人心惶惶,不管他顺藤摸瓜查到什么上面,可以想见必然是两败俱伤的结局,到那个时候,怕是他这个刑部侍郎也当不下去了。

“管不了这么多了,查了之后再说!”

周鼎终究是个有担待的人,掂量许久之后,终于还是咬咬牙立刻着手准备。此时,皇后宫中内侍宫人、私闯淑宁殿的两个小黄门再加上起火当夜宣和殿附近的所有相干人等已经全部下狱,甚至赵佶在旨意上言明,只要有需要,周鼎尽可提审宫中之人,而如有所得,可以即刻进宫面见。这对于如今尚在休养期之内,少见外臣的赵佶来说,已经是最大限度的支持了。

然而,开查之后,周鼎才知道这件事有多么麻烦。经过查证,两个私闯淑宁殿的小黄门并不属于后宫任何一个嫔妃,而是执杂役的寻常内侍,而他们更是一口咬定当日是慌不择路方才闯了淑宁殿,并没有半点存心。而皇后宫中的那些内侍宫人则是还未审理便连呼冤枉,甚至直言不讳地嚷嚷着是宫中其他嫔妃蓄意构陷。至于宣和殿失火一事,更是问不出半点所以然来。眼见时间一天天过去,朝中宰执和宗室百官全都盯着自己,周鼎几乎感到如坐针毡,偏偏就是想不出任何解决的法子。

这一日,焦头烂额的他终于决定向人求助。由于举荐他的人是蔡京,因此他第一个便找上了蔡府,谁知道门房一本正经地甩出一句“相爷连日劳累早已歇下”,竟连半点通融的意思都没有。情急之下,病急乱投医的他也顾不得自己和高俅没有多少往来,直接吩咐马车驶往高府,谁知竟在门口遇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周大人?”

“王帅?”

周鼎和王恩对视了一眼,目光中同时闪过了一丝诧异。周鼎是因为接了这桩棘手大案而无可奈何,而初上任的王恩则是因为整个京城的治安而忧心忡忡。开封府虽然设权知府一员,但这权知府却向来是不管事的,真正管事的两个推官又因为官卑职小,在大事上难以决断,因此他这个新任殿帅肩上的担子不可谓不重。仅仅是这三天之内,他便抓到了数十个蓄意散布谣言的人,但审理之权却归开封府,如今连个结果都没有,这怎能叫他安心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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