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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太尉新传(442)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蔡薿一愣,但是,他立刻便反应了过来,心中更是大喜,要知道,他此番便有一夜是住在桑户的家中,对这些情形也有所了解。“高相公,照我来看,百姓对于种桑养蚕并不热心。众所周知,江南丝织乃是天下第一,每年上贡便不是什么小数目,而桑税更是让百姓叫苦不迭。就那些养蚕人来说,每年辛苦所得不过维持一个温饱,若是遇到天灾人祸或许连温饱都不可得。”他一边说一边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头也顺势低了下去。

虽然看不到蔡薿的表情,但高俅却也知道对方并不是真的在怜惜民众。蔡薿和蔡京的关系是他事后才知道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在蔡薿往日的文章中辨认出此人的性情。趋炎附势而又一心往上爬,对于有助力的人无所不用其极,对于无助力而又有妨碍的人则落井下石无所不为,处处标榜是新党,其目的却只是为了攀上蔡京,为此甚至还认了叔父。这样一个典型士大夫阶层出身的人会想到民众如何,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但是,当下只要他肯去做就好,别的倒可以后再说。

“看来文饶果然是看得仔细。”高俅突然起身走到蔡薿跟前,笑吟吟地道,“能看出我用心的人还不多,文饶便可算是一个。此番我让一群朝堂新贵们到各镇去访民情,我估摸有不少人会错了意,不问民情却去问官情,所以不到十天半个月不会回来。还未当过一任地方官,他们又岂会知道,这当官并不似想象中那么轻易!好了,文饶一路辛苦,便先回去休息吧。明日早间再过来,我还有话要嘱咐你!”

蔡薿慌忙起身拱手告辞,一出书房立刻便是满脸笑容。虽然没有得到什么别的承诺,但是,能够让高俅另眼看待就很不容易了,更何况还得了几句嘉许?他这一路乐悠悠地离去,却没注意到后面有人正看着他。

“原来那就是本科状元蔡薿。”一直看到蔡薿出了院子,李纲方才冷冷一笑,“我虽然在江南,却也听说过此人之名。圣上让此人南下,恐怕是用错了人。”

“伯纪兄慎言!”见李纲说话比自己还大胆,赵鼎心中不由打了个突,但随即笑道,“圣心默运之处,哪里是你我能够轻易揣摩的?不过,蔡薿年过四十,确实和此行的其他进士有所不合,我也不喜欢他,在船上的时候没少给他脸色看。只不过,高相公用人得存着公心,总不能因为区区虚名而不用其人。”

由于这几日李纲赵鼎一直住在一处,彼此之间熟络之后,称呼也就不再那么客气。当下李纲便点了点头:“元镇所言极是。好了,莫要让高相公等急了,我们进去吧!”

见到赵鼎李纲联袂而入,高俅便收起了程式化的笑容,一脸的轻松惬意。“好了,元镇伯纪不用拘于俗礼,随便坐吧!我听下人说,你们这几天促膝长谈,似乎很是投缘?”

话音刚落,赵鼎便抢在前头道:“伯纪兄的才学令我很是景仰,所以这些天一直在讨教。不过,本科进士中竟然没有伯纪兄,实在是一大憾事!”

“怎么,元镇年轻而作了前辈,感到有些局促么?”高俅闻言哑然失笑,见李纲似乎要谦逊几句,他便轻轻抬手将其止住,“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年纪相仿而又志同道合,无话不谈原本就是好事。今日找你们来固然是为了公事,我却还有一件私事想要问问,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似乎都尚未娶妻吧?”

第十章 青云亦需借好风

出了书房,李纲和赵鼎不由面面相觑。赵鼎是因为刚刚中了进士,不想太快迎娶一个不知根底得妻子;而李纲则是一心想要做出一番事业,为此甚至延后了应试礼部试的日期,更不会这么早想着成家。可是,谁都知道高俅不会是无的放矢,因此心中便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两人一路默默无语地回到了自己的小院,赵鼎方才率先开口问道:“伯纪兄,你看刚刚高相公的话是什么意思?”

李纲闻言脚下一滞,更不知该如何回答,思量了好半晌,他突然笑道:“元镇,你此次和高相公一同南下,应该比我更了解其中情况。你若是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此中玄机?再说了,这种事情又岂是你我能够轻易做主的?别忘了你家里尚有高堂,我在京城也有父母,高相公大约也就只是随便一提而已。”

情知李纲只是用这番话搪塞,赵鼎也就不再多问,可回到房间之后却越想越不对劲。他没有什么青梅竹马,也不曾定下什么婚约,当年寡母含辛茹苦将他养大的时候,那些亲戚根本是火上浇油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因此,如今他中了进士,也不会搭理家乡那些希望能够攀亲的人。只是,婚姻大事非同小可,高俅断然不会漫无目的地问这么一句,可是,在他印象中,高俅那位千金还年幼,绝不可能这么早婚配,那么,是那位侄小姐?

思来想去不得章法,他便把乱七八糟的念头驱出了脑海,定定心躺倒了下来。这几日住在这里,可以看得出来那些仆役对他的态度愈发殷勤,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就是说,高俅这种行为是一种暗示,而自己在朝中无所依靠,也并不在意踏上这条船。

毕竟,高俅的从龙之功虽然被不少人诟病,但是,这也算不得什么,况且比起蔡京的风评来,至少不曾听得高俅曾经下死力整过谁,就连如今位居尚书右仆射的赵挺之,也似乎和高俅关系不错。换言之,这是一棵深深扎根,而且开始枝繁叶茂的大树,而他这样一个刚刚踏上仕途的年轻官员,正好需要这么一棵大树!那些曾经夜夜辗转反侧中思考的问题,那些曾经矢志一展身手的抱负,都需要有人赏识,都需要有人扶助,辛辛苦苦读书数十载,不就是为了能够一抒胸中壮志么?

目光中闪过种种复杂的神色,他最后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疾步走到书桌前,随手摊开了信纸。一边磨墨,他便一边在心中斟酌语句,不多时便有了腹案,提起笔来更是一气呵成。待到三张墨迹淋漓的信笺完全完成时,他方才长长嘘了一口气,随即郑重其事地将它们塞在了封套之中,又出声唤来了一个家人。

“你今日便动身回京城一趟!”见那家人露出了错愕不已的神态,他便刻意加重了语气吩咐道,“务必把这封信亲自交给老太太,不能有半点疏漏!还有,若是老太太有回文,你便即刻回来,不要耽搁了!”

那家人见赵鼎面色严肃,一肚子的问题最终还是吞了回去。从知州衙门搬到了这里,就是瞎子也能看出高相公对自家主人另眼相看,他虽然是赵鼎中进士之后方才定了契约的家仆,但是也想跟个前途无量的主人,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跑一趟腿就是了,虽然这趟差事有点远……正在那想入非非的当口,他冷不丁又听到耳边传来了一句话。

“我在城东的吴家铺子存了十贯钱,你先拿去当作路费,等到回来之后若是一切安好,我还另外有赏。”赵鼎一边说一边递过了一张条子,郑而重之地道,“现在就去吧,快去快回!”

这边赵鼎刚刚将人派走,那边李纲也觉得满肚子疑惑。他自祖父迁居无锡开始,便在周边置有宅院田产,而父亲更是一路出仕为官,俸禄足以贴补家用,因此家境至少算是小康。而自幼读书开始,他便有大志向,数位名师都赞他有天赋又肯下苦功,将来定非池中之物,这自然使他更加不甘平凡。这一次看到年轻自己几岁的赵鼎已经是一科进士,他不由觉得自己先前耽误了太多时间。

从表面上看,如今的大宋可以说是欣欣向荣一片盛世景象,却不知烈火烹油鲜花着锦,隐在这盛世底下的却是早已腐朽的底子。尽管这是江南富庶之地,但是,他甚至听说过屡屡有邪教蛊惑人心,倘若不是官府还算见机得快,岂知不会酿成燎原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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