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高太尉新传(644)

高俅在百忙之中被拖来参加这样没营养的会见,心中早就有点烦躁了。看到张商英在那里字斟句酌,他更是不耐烦。此时,他情不自禁地冷笑道:“这么说来,张大人是认为,那些道士上书所言有不可取之处?其实圣上开疆拓土,执政清平,若是还有人能挑出那么多错处,足可见居心叵测。那不是为了替圣上拾遗补缺而挑错处,根本就是一直在盯着圣上!再者,判太史局姚舜辅姚大人早就在此之前测算到了彗星当空,所以说,什么天现异像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对于高俅的咄咄逼人,张商英颇有些恼火,直觉地反问道:“高相公,孰是孰非如今尚未有公论。即便太史局在此之前有什么见识,也未必一定准确。也许是奏折的存档日期错了呢?”

高俅一直就在等着张商英这一次说错话,当下便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此事乃是圣上向天下公布的,难道张大人认为圣上在替蔡元长,抑或是替我遮掩?或者说,是圣上记错了?”

尽管宋朝的君臣关系远远不像后世的明清那样严苛,但是,这样一顶大帽子压下来,张商英毕竟有些吃不消。瞥见赵佶那种淡然而疏远的脸色时,他更是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几乎是第一时间,他起身跪倒在地,沉声抗辩道:“臣并无此意,但是,难保天下臣民不会有此意!对于圣上而言,是蔡元长重要,还是圣上的声誉重要,臣恳请圣上有所决断!”

高俅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候张商英依旧如此执拗,心中自然异常恼火。可是,他却不得不承认,张商英这以退为进的一步相当巧妙。至少,他向君王表明了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皇帝的话固然重要,但是,臣民信与不信却是另一个问题。

“张卿家的意见,朕明白了!”

在沉默良久之后,赵佶终于说了这么一句话:“张卿家且退吧,朕之后自有决断。”

听到这样的回答,张商英不由有些灰心丧气,但是,他亦知道这种事不可操之过急,起身又施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等到张商英的身影消失在大殿门口,赵佶方才悠悠叹了一口气,看了高俅半晌,最后方才摇摇头道:“伯章你这些天也辛苦了,这如山的事情都压在你一人身上,朕亦是知道的。得空了也多走走,和家人聚聚,免得他日没有了这样的机会。”

这是什么意思?

高俅今日被召到崇政殿,心中原本就有些莫名其妙,此时不由更疑惑了。什么叫做以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难不成,是他之前做的文章被人拆穿了?还是说,赵佶有意再次把他下放躲避风头?可问题是,如今他一点都不想离开朝廷中枢,兼且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怎么能像上一次那样一走了之?

然而,当着天子的面,他却不好多问,回到都堂之后,这种表情更是在面上带了出来。由于蔡京告病,政事堂又是所有人齐上维持运转,阮何两人原本就是忙得团团转,此时根本没有时间留意高俅,反倒是旁边的几个书吏露出了异样的神情。

直到手头的事情告一段落,何执中不由自主地轻声打了个呵欠,这才看到了高俅心不在焉的脸色,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他知道这两天蔡京在家里并没有闲着,也知道那些沸沸扬扬的流言,之所以强自撑着在政事堂理事,就是为了不给外人留下一个糟糕的印象。他这个蔡党已经是被人板上钉钉的,与其躲在后面,还不如一如既往地站在最前头。

“伯章,刚刚圣上召见张天觉,他可是有什么不中听的话?”

“张天觉会说什么,伯通应该料到了才是。”

高俅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但心中却很有一种不确定的感觉。虽说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用在他身上并不合适,但是,如今的赵佶毕竟已经快三十岁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视他如师友的亲王。人都是会变的,他自己就已经和当年大不相同,何况是赵佶这样一个垂拱九宸的君王?

何执中当然能够看出高俅的表情有些勉强,却也知道这时候不好发问。见高俅整个人埋头处理公务,他只能对一旁闻声抬头的阮大猷使了个眼色。两人都是年纪一大把的老臣了,能够这么多年稳坐政事堂,凭的就是没有不切实际的野心以及尚算务实的风格,如今这外头风风雨雨如此猛烈,他们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

一直到当天的事务全部忙完,三人方才起身离开大内。何执中一个人先上了马车匆匆前往蔡府,而阮大猷则顺理成章地上了高俅的马车——两人的宅邸不过隔了一条街,正好顺路。至于真实原因,自然是彼此心照不宣的。

“伯章……”

“老阮,你说,圣上到底是什么心意?”高俅直截了当地问道,心中充满了一种不确定的情绪。这就是走得太远的最大缺点,他不知道后路如何,不知道自己的结果如何,也很难算准他人的步调如何。这一次的星变就算过去了,下一次他哪里还能够未卜先知?如今已经不是那个史书上的大观四年了,而他的每一步,都会导向一个不可测的结局。

阮大猷心中却隐隐约约有些猜测,却担心说出来徒乱人心。毕竟,一旦力量分散,不但不能利用好这一次机会,反而会引起更大的麻烦。

过了许久,他终究还是咬咬牙道:“伯章,你有没有想过在政事堂一人独相?”

第三十七章 人人皆有谋利心

阮大猷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顿时引起了高俅无穷无尽的惊愕,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定格在了原地。一直以来,他似乎都走入了一个思维定式,那就是保持和蔡京之间的平衡,虽然也会抽冷子反击一下子,但大多是为了蔡京的无理手。他仿佛忘记了,之所以不愿意开战,未必是怕了蔡京的力量,而是因为不想做攘外必先安内的勾当。

但是,如今的局势已经不同了。且不说西北的大敌已经暂时解决,辽金如今自己斗还来不及,不会有余力顾及南边的大局,就是他高俅自己的资历,已经不是当初初入政事堂那样战战兢兢的小子了。

不知不觉,他竟然已经过了不惑之年!

对于这样一种事实,高俅很有些无可奈何。比起常人来,他这个穿越者没有任何多出来的优势,诸如记忆改善,不会变老之类的功能全部没有,所以说,人到中年,他照样难以阻止年华老去,倒是家里那三个妻子在养尊处优的条件下还显得娇艳如花。

不得不说,如今他确实有将蔡京掀下马的本钱。毕竟,政事堂一人独相,那种一言九鼎的感觉总比往日苦苦保持平衡的好。而阮大猷之所以提到这一点,无疑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正如何执中是众所周知的蔡党一样,阮大猷也是人们眼中的高党。也只有那些眼睛只盯着高蔡两人的死硬派,才会把高蔡两人归为一体。

“老阮,你真的认为眼下是好时机?”

“当然是!”阮大猷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伯章你应该不会看不出来蔡元长前些时间用的手段,安插的那几十个人,哪个不是和他沾亲带故的?当然,这些人确实不能算是无能之辈,各个都有些能拿得出手的才能,只不过,这心思就值得琢磨了。蔡元长虽然这些年和你相安无事,但是,人的本性却是难以改变的。不说别的,蔡家那位大衙内,不哼不哈可是已经到正三品了。他和圣上也是多年的交情,谁知道他日能不能接他老子的班?伯章,趁着这一次别人舍你而独攻蔡元长的机会,该出手了。要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事关重大,你让我好好想想。”

和阮大猷分手的时候,高俅便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然而,一回到家里,他就立刻把自己关进了书房,却没有召见一个幕僚。他自然不会信不过这些人,但是,倘若要真的动手,无疑意味着一场巨大的战争,倘若不能下最后决心,还不如不要告诉别人的好。

上一篇:冠盖满京华 下一篇:富贵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