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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太尉新传(645)

蔡京是怎样一个人,他心中自然有数。能够在史册上千载留名的权相并不多,若是真正说起来,蔡京的手段恐怕是在明朝那位严嵩之上,后世唯一胜过他的,大约只有那个当了汉奸还得了善终的秦桧了。而且,倘若没有后来的靖康之变,说不定蔡京同样能够得善终。

各种政令的推行如今已经都上了轨道,唯有裁汰冗官这一条,现阶段还进行得不太顺利。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毕竟,数百年的规矩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废除的。作为既得利益阶层的士大夫,也不会轻易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大宋的士大夫,实在是富裕惯了,也享惯了清福!

而这个时候倘若他对蔡京落井下石,将来能否一个人承受那样的后果?

思来想去,他的神情渐渐松快了起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别人能做的,为什么他就不能?论人脉,如今他在朝中已经有了相当的威信;论经验,多年的理政下来,他未必就会比蔡京糟糕。与其任由蔡京栽培儿子异日和他作对,为什么不在现在筹备一下后手?

正当他在房中冥思苦想蔡京即将采取的手段,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叩门声,紧接着,便是高升毕恭毕敬的声音:“相爷,七公子回来了!”

“让他进来!”高俅先是一愣,随后心中一喜。燕青虽然不是官面上的人物,但是,往往却能一语切中时弊,遇到大事也能够毫不慌张。虽然如今高傑已经回来,但是,真的要对付蔡京,他却势必不可能和蔡京的女婿去商量。

古往今来的例子着实不少,有多少男子是因为对妻子的信任而将大事坦然告知,结果累得丈夫功亏一篑,而母家依旧光芒万丈。所以,这就是两个原先不对盘的家族联姻的最大坏处了。不管怎么说,那一对人都无疑是在夹缝中求生存,往往是同床异梦。

“大哥!”

外出多日,燕青的肤色又晒黑了些,但精神头却是极其健旺,迥异于在家里的疏懒。此时,他一上来就上上下下扫了高俅两眼,而后嘀咕道:“多日不见,大哥怎么又好像瘦了?”

“你还好意思说?”此时房门紧闭,高俅自然不会端起宰相的架子,狠狠在燕青的肩膀上擂了一拳,“你这个小子留下一个条子就溜得无影无踪,心里究竟有没有我这个大哥?要不是隔三差五还有信来,你丢下你家那个小子还有媳妇怎么办?”

见高俅埋怨,燕青只能尴尬地低头应了,最后才解释道:“我刚刚从代州回来,老种经略代州着实是不简单,如今城墙已经加筑了不少,也比以往结实了,而城中的契丹马贩子更是不计其数。只不过,有好处也有不好处,代州毕竟是前线,这样人员进出繁杂,只怕是会有谍探混进来。所以,我已经选了一些人驻扎在那里,到时候大哥你再和天子提一提,派一些朝廷的探子过去更加妥当。”

听到这里,高俅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略点了点头便又问道:“听你这么说,似乎已经盯上了北边的马匹生意?”

“那是当然!”燕青拿起旁边的茶一骨碌喝了下去,抹了抹嘴之后又咧嘴一笑,“要知道,我朝的商人是最最精明的。朝廷固然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商税上做文章,但是,却架不住他们层出不穷的敛财本事。以前的和籴虽然为朝廷在各地的常平仓储满了粮食,但是,即便是丰收之年,朝廷也要为此付出巨大的资本,反倒是一年到头辛辛苦苦的百姓得不到多少好处。马匹也是一样如此,一匹能够骑乘的上好战马,如果由马商那边买来,差不多要一百二十千,但是,他们买进的价钱却不过只有半数,这样一转手就是六十贯,能不说是暴利?”

燕青越说越觉得不解气,最后干脆冷笑了起来:“西南和记马行都是从西南买马,由于马匹品种的问题,所以只能用来作为驮辎重使用,但就是供应军需以及四处贩卖这样一条路子,就已经招来了无数忌恨。倘若不是有官中背景,恐怕早就抗不住了。如今的代州涌入了多少买马的商人,大哥大概不知道吧?”

对于这个问题,种师道虽然在奏折上提起过,但是,高俅确实不是十分清楚。沉吟片刻,他便不确定地问道:“朝廷刚刚开了两国之间的商禁,但是时日尚短,大约有十几家吧?”

“十几家?这个数目至少要多三四倍!”燕青讥诮地撇撇嘴,立刻掰着手指头算计开了,“仅仅是河北京畿的马商,就有十几家,这还不算陕西、江南、淮扬以及湖广之地的。总而言之,这一杯羹虎视眈眈的人多着呢。你猜我还在那里遇到了谁?”

听到燕青口若悬河地在那里计数,高俅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虽然如今做官,但是,他当初还是当了不少时日的商人,当然明白商人逐利的道理。尽管商人在千方百计地从国库中往外掏银子,但是,一味地依靠打土豪分田地是绝对不可行的。这一批人虽然不如那些士大夫来得强势,可得罪光了同样会惹来天大的麻烦。

“我在那里遇到一家叫做德生马行,据说,东家就是蔡相公家里的大公子,如今龙图阁学士蔡攸!”燕青见高俅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一变,当下无所谓地耸耸肩道,“大哥你自己也在做生意,所以若是他仅仅是出资开了一家马行,和我并无什么关系,哪怕是他打通官府的门路也与我无关。但问题在于,他居然用官面上的势力私下里和辽国马商作了交易,硬生生地把价钱抬上去两成。原本五十千一匹的驮马,居然被硬抬到了六十五千的价钱!”

这个大帽子就扣得重了,高俅闻言勃然色变,心中不禁揣测起了蔡攸的盘算以及蔡京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但是,思来想去,他最终还是把蔡京参与此事的可能性剔除了出去,毕竟,一个政事堂日理万机的宰相,不可能连家中生意都要亲自插手的。只凭着蔡攸如今龙图阁学士,紫袍金带的风光,想要趋奉的人自然多了,敢怒不敢言的人同样不会少。

因此,他忍不住问道:“那些准备买马的商人如何,难不成就这么吃了亏?”

第三十八章 查猫腻踪影既现

“吃亏?吃亏的哪里是他们!”

燕青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却不避开高俅那熠熠生辉的眸子:“大哥,商人本就是转手得了利润。朝廷的采买便是一桩最大的买卖。既然进价高了两成,那么,他们把最后卖给军中的价钱再提高两成,这总是很合理的吧?朝廷开始收燕云战马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今年是边关正式开禁,前两年都是靠走私得到的良马,价钱何止比现在高一倍?对于军需而言,如今的战马不管怎么说都是便宜的。由这一件事便可以看出来,军需之中有多少猫腻。”

高俅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渐渐变得更加冷了。对于这个时代的种种时弊,他有些清楚,有些不清楚。清楚的那些又是有一部分能管,有一部分只能暂时撂下,还有一部分则是一触即发的地雷,根本不能碰。所以,即便他此刻怒火滔天,也只能暂时隐忍着。

“这些事情,知代州种师道知道么?”

听到高俅问起了种师道,燕青遂把脸上那愤世嫉俗的神情收了,郑重其事地道:“我此次去代州,借着大哥的名头,私底下见过种帅。种帅原本是不相信我的,但是,因为他对于如今的马政也是忧心忡忡,听我解说一番之后,也就姑且信了我的身份。据他所说,他新上任代州,有些方面能够雷厉风行,有些方面却不敢操之过急。他这一次带来了几十个低级军官以及一些亲兵,仅仅是想办法拿过代州真正的大权以及清理底下的胥吏,就花了颇大的功夫,所以虽然知道马匹交易之中有猫腻,却不敢贸然动手。”

“连种师道也不敢动手……”高俅此时愈发觉得事情不可小觑,但是,隐隐之中,他也知道这是一个莫大的机会。只是,要如何利用好,却是一个颇为重要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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