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对他来说,我的想法和态度,已经没有了意义。
那个人的声音充满了得意和阴毒。
“死了还闭不上眼?一定很奇怪,为什麽庄园的防护阵一下子会失效了吧?”那个人停了一下,继续说:“我来告诉你吧……这可要多谢您那位漂亮的千金小姐,她为了不失去家族财产,不让旁人威胁她的继承人地位,可是什麽都说出来了……不过这位小姐当然不知道她的这个决定会让多少人丧命。而第一个,就是她的父亲。哈哈哈……”
伯爵他已经死了,这些话也已经听不到。我想,也许听不到更好。
在人群里,时刻都存在著欺骗和出卖。伯爵他欺骗了我,可是同时他也被他的女儿出卖。
如果他还能听到,我想告诉他,我不恨他。
那个人缓缓朝我走过来,眼跟前,一张苍老而丑陋的脸,看起来如此模糊,却离的越来越近。
“臭小鬼,我用了所有的方法都解除不了你下的诅咒,你给我……”
下面的话我听不到,也许是那药效终於完全发挥了效力,也许是这个人又对我施了什麽法术,我的眼前变成一片黑暗,也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血腥味和阴影织成的夜,我有些恍惚,一时觉得自己站在鲁高因城外的荒漠里,面对著那些我辛苦搜罗来的黄金和珠宝出神,一时又象是站在库拉斯特的海边堤桥上,湿冷的风吹在脸上。
黑暗的海港,下起了雨。
为什麽我始终是一个人,为什麽……我找不到可以陪伴在我身边的那个人?那些人……那些曾经相遇又分别的人。
长生仿佛是一种诅咒,你身边的一切都会逝去,只留下你一个在原地。
我伸手接住雨滴,以舌尖轻舔。
有点咸味的雨水,我很想宽慰自己,这一切都不重要,我终究会寻到自己心中所想所要,但是嘴角的笑意还没到达心间,就落寞的垂下眼睑,笑不出来。
我在迷惘中苏醒,发现自己不能动弹,从腰间向下,整个下半身都没有知觉,双手被捆缚在头顶上方,或许是铁链……似乎一直勒到了骨头,疼痛如剜骨钻心。
四周一片幽暗,过了好一会儿,我才能稍稍看清周围的情景。
冰岩反射出微暗的光,各式诡异变幻的声音时隐时现。在冰层後面,似乎有隐约的兽性的鲜红眼睛。
我被困在这里多久了?
冰?为什麽有冰……
难道,我的弱点,竟然这样容易被人掌握?
不,不是……
应该是因为,我在公会测试时,展露的是火系的法力,所以,才会用可以克制火系法术的冰牢来困住我……
我在心底苦笑。这些人还真是歪打正著,这些冰,正是我力量的克星,令我连思绪都极缓慢,反应也异常迟钝。疼痛,疲倦,还有蛇遇冷长眠的天性……
我现在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完全无法摆脱这冰牢的困缚。
为什麽不干脆杀我?
连伯爵都被杀了。
汝默呢?他现在在哪里?他是死是活?
真的……太大意了。
被伯爵骗了,虽然,他对我不是怀著恶意。但是接下来的变故是他也始料未及的。
他已经,死了。
在这个世上,他是不是维拉仅有的亲人了?
眼睛酸涩的厉害,这种感觉异常陌生。
我很久没有流过泪,那种软弱的感动,心里的酸楚……
是因为谁?
因为伯爵吗?
他最後转过头来看我……我忽然想起初遇时,他那尊贵而温和样子,认真注视打量我的眼睛……
他最後看我的那一眼,是因为牵挂,担忧,还是因为别的,其他的原因?
他已经不在了……就象我之前认识的其他的普通人一样,终究……离我而去。
我似乎听到了脚步声,缓缓的,由远及近。
沈重的铁门开启又关合,有人走了进来。
“还活著?”
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我吃力的抬起头。
穿著一袭黑袍的男人站在我的面前,手里的短杖伸过来挑起我的脸。
他脸上苍老的纹路似乎又加深了一些。我那天对他所下的诅咒,仍在缓慢的起效。
“醒了最好,乖乖把解除诅咒的方法告诉我,我可以让你快点解脱。”
我费力的喘了两口气,声音嘶哑的问:“他呢?”
“谁?哦……”他一副恍然状:“你说的是那个诗人……唔,昨天我看到他的时候还活著,现在……却不知道是死是活了。你想知道?呵,想知道的话,就把你知道的古咒术和暗系法术,都说出来。也许我能替你向公爵求个情,救下你那个情人的命。”
当我是三岁孩子吗?这样简单的谎言,我怎麽可能会相信他。
人间50
不告诉他,我可能还可以活的长久一些,因为他找不到破除诅咒的方法。如果告诉了他,我立刻就失去了价值,他可以马上杀了我。
他已经杀了伯爵,下手狠辣。
我无力的眨了一下眼,看著他在斗篷下面阴暗而苍老的面容。他身後没人跟从,提来的一盏晶石灯放在他的脚边。
“好吧,看来你是不想说了……嗯,也许我应该教教你,什麽叫听话……”
他的法杖抵在我的脖子上,杖端尖锐的宝石划破了我的皮肤。但是这里实在太冷,血还没来及流淌出来,伤口就已经凝固。他嘴里低声呢喃著,诅咒的昏黄光亮在我眼前闪烁。
肉体的痛苦来说对我来说没什麽不能忍受的,哪怕是以前曾经经历过的血液灼热沸腾,又或是每寸肌肤骨骼都似乎被撕裂压碎的疼痛。
这个人用的诅咒我以前没遇到过,我觉得身体里爬满了蚂蚁,奇痒无比,痒之後是难以形容的剧烈疼痛,堪堪要被这感觉折魔的昏过去时,疼痛又变成了奇痒。
这个人很懂得如何折磨人。总是一种感觉,疼或痒都终会麻木,他达不到折磨我的目的。但是现在这两种感觉交错迭来,我起先还咬紧了牙,後来大概就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能力,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发出类似惊喊或是哭泣的声音,可我决不会告诉他解除诅咒的方法。
他每过一段时间,就停下折磨,逼问几句。我有时候哼一声,有时候一个字也不说。或者因为那折磨而眼睛突睁,又或失控的呻吟尖叫……
总之,我什麽也没告诉他。
他变幻著方法,我隐约的猜测,他或许会使用血液沸腾……这一种折磨人的方法会让人很痛苦,非常的痛苦。
但是,如果他真的用这一道诅咒,那,我可能还有一线机会。
如果,他真的用……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身体软绵绵的,从那种地狱煎熬中暂时解脱出来。他坐在我面前,不知道哪里找来的石椅。
“嘴巴很硬啊。”他说:“连成年人都抵挡不了,你居然还是不肯说,唔……也许我应该砍掉你的手试试看?先是左手还是右手呢?”他将法杖在另一只手手心里敲了两下:“啊,再试试这个……”
他法杖又挥了一下,仿佛一把火苗从身体内部直烧了起来,在全身血管里流淌的不再是鲜血,而是火热的岩浆。我嘶喊著,剧烈的挣动,头顶的铁链被我疯狂的动作扯的叮叮的响。
在那疼痛里,我的力量……我的力量……
就象上一次,我用迪亚波罗给我的蜡烛点著了那黑色的屋子,点燃了我自己。可是,在那些吞噬了我肢体的火焰中,我却重新得回了我的力量。
痛苦到了极点,可是我终於感觉到我的力量苏醒过来了。
我微微抬起头,那个法师不耐和恶毒的目光正好也投了过来。
就是这一刻!
我全神贯注的看进他眼睛里去,我从来没有如此集中过精神,疼痛的折磨,灼热的仿佛下一刻整个人就要被烧成灰烬了……痛苦和疲倦交织成一张难以挣脱的网,我几乎用我全部的生命力才能锁定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