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觅食记(7)+番外
前院种了一棵亭亭如盖的梧桐树,树下有一张石桌。
陆雨昭放下鱼鲊,岁微将买来的糟猪蹄摆上,又送来一盅酒。
“娘子少喝些,免得醉了。”
陆雨昭夹起一片鱼鲊尝了尝,唔,鱼肉紧致,调料入味,下饭下酒都是不错的。
她这才恍然记起,她以前收集过一些关于“鲊”的资料,鲊是生腌的一种,开瓮即食,不必蒸煮。这鱼鲊的鱼肉从生鲜状到渍熟状,还带着些微生鱼片的口感。
说到生腌,宋人还有“糟”这一种吃法。
将酒糟加黄酒兑水、加盐,放食材,密封瓮罐,而后置于阴凉处。水产如鱼虾蟹等直接生糟,七日便可食用,猪羊鸡鹅等荤肉类则须先焯水煮熟,一天后就入味可食了。
石桌上这碟糟猪蹄儿,就是糟卤货的一类,这种冷盘菜下酒为之最。
她瞧着盘中的糟猪蹄,已经去了骨切成小块,猪皮色泽诱人,筷子还没夹起来,猪皮已微抖,仿佛加了“duang、duang”特效一样顺滑。
送进嘴里,酒香溢漫口腔,这是肥而不腻的关键,使软烂黏糯的猪蹄子变身清爽小伙儿,多了层咸鲜爽滑的口感。
陆雨昭酒量尚可,就着糟猪蹄儿小酌一杯,一时思绪纷杂,有点儿上头。
穿到这个时代有三两天了,她有一丢丢惆怅,惆怅里生出一丝茫然,茫然着嘴倒没歇着,然后……一口猪蹄一口鱼鲊一口酒,愈发有猪蹄鱼鲊就酒,越喝越有的趋势了。
她想起拍了《XX中国》的美食纪录片导演孙一老师,他天天戴个墨镜儿,严苛又酷。
只有面对美食的时候,这位大饕才会变得可爱,取了墨镜,双手虔诚捧着猪蹄,啃得满手油光,在飙升的胆固醇,和来自东北的彪悍师娘的教训之间反复横跳。
导演组最小的她天天被差遣,她累却快乐着,因为学到很多,因为懂得各位对她的砥砺。
其实她心里明白,大家都把她当团宠,组里一群志同道合的吃货,工作之外攒饭局每个人争相请客,从不让她买单;在组里过生日的时候大家偷偷买蛋糕给她惊喜,尽管最后都用来糊脸上打“蛋糕战” 了……
还有摄影组的组长,那位来自湖北的壮实大哥,在山里拍插秧拍水稻成长周期,一米九的大个子想吃热干面和豆皮想得猛男落泪……大哥你吃上了吗?
陆雨昭吃着猪蹄泪流满面,也有点想吃热干面了。
Q弹筋道的碱水面,裹着浓醇而油润的芝麻酱,点缀胡萝北丁、蒜末香葱,加点醋,想吃酸豆角自添一勺,想吃辣的也可以淋一勺辣油,然后搅一搅拌一拌,武汉人端着纸碗,在路上边走就边吃了。
呜呜呜,这里更吃不到热干面了,她瘪着嘴趴上了石桌,颇是惆怅地想。
顾昀回到自己院子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情形——
自己的新婚妻子醉意朦胧地趴在桌上,一边抓着筷子往糟猪蹄儿里插,一边好不委屈地、小猫儿似的“呜呜呜”哼唧着。
大家闺秀醉了都这幅模样吗?真是新鲜。
顾昀勾唇,看她伤感得专注,便不去打扰她,负手悄步绕行而去。
陆雨昭醉醺醺地喊住他:“你站住!”
顾昀脚步稍顿。
陆雨昭把筷子一拍,手指朝他勾了勾,就像逗一只小狗过来。
“你过来!”
顾昀挑眉轻哂,依言踱了过去。
他掀袍也在石凳上坐下了,撑着后颈,好整以暇睨着她。
“夫人有何事?”
“纨绔哥,你能不能省点心?”
“嗯?”
陆小娘子显然是醉糊涂了,眸子湿漉,双腮绯红,歪头一眨不眨望着他。
片刻,她没头没尾说了句:“我以后能不能用你的小厨房?”
顾昀展袖端起桌上的酒轻抿了一口,笑着反问她,“我的不是你的?”
陆雨昭似是不能领悟他的意思,指着自己的鼻子,半晌才冒出一句:“你的为什么是我的?”
顾昀无奈叹了口气,像是不大很想承认地说:“我们是夫妻。”
陆雨昭:“哦。”
日暮时分,天际晚霞漫天,流云绚烂。
春日煦风拂来,两个人一时没了对话。
顾昀放下酒杯,俯身凑近陆雨昭,低声问她:“我有些好奇,夫人是如何知道我……”
他顿了顿,尾调上扬,“挺厉害的。”
陆雨昭迷茫了一瞬。
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啊,我又没试过。
心想着,视线缓缓往下,默不作声往顾昀的下袍某个方位瞅了瞅。
顾昀:“……”
陆雨昭眼波含春,无辜地望着他,然后慢吞吞打了一个酒嗝。
顾昀:“……”
顷刻,他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低低咬牙道:“你可真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