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么向前弯着腰,认真的,仔细的看着她。
秋阳将树影投在窗上、地上,斑斑驳驳,屋里安静得很,静得可以听见呼吸声。
四皇子只觉得胸口那块被大风吹得无比坚硬的地方,慢慢的软下来,软得似乎全化了水,满满的,要从胸口溢出来。
芳园站在那儿,她也想着了,四皇子一看就是风尘仆仆的,可是拦着他不让进屋——又说不过去。
幸好四皇子自己有分寸,并没进屋。站直身后,又停了一刻,就转过身来放下了帘子。
“这些日子,你们也辛苦了。”
芳园忙说:“王爷在外也是辛劳,王爷是先更衣沐浴,还是先去看看小少爷。”
四皇子摸了下衣袖:“先更衣吧。”
四皇子用药草叶子熏浴,换了干净衣裳才去看儿子。
一出门就让阿永扑过来抱着了大腿。
“爹!”
四皇子笑着,伸臂捞起儿子抱在怀里,阿永急忙说:“娘生了个弟弟。”
那神情得意的,仿佛娘生了弟弟,反而是他的大功劳一般。四皇子抱着他的手紧了紧,感觉儿子并没有瘦,倒象是又重了些。
“你看过弟弟了?”
“弟弟在睡。”
新生儿除了吃就是睡,这会儿吃过了,睡得正香。
小脸儿象桃子一样,透着红润,粉嫩嫩的一个小人儿。
又有了个儿子了,四皇子心中说不出的感慨。高兴归高兴……可潮生现在的情形却不好,这高兴未免就冲淡了许多。
他的日子原没算错,可是潮生……早产了。
四皇子的神情有一刻变得十分阴郁,眼神象刀子一般。
阿永在他爹怀里就朝前挣:“看娘,去看娘。”
四皇子依了他:“好,去看娘。”
潮生觉得脸上有些痒痒的,她眼睛睁开一条缝,就看见一大一小两张脸凑在近前,倒把她吓了一跳。
阿永笑嘻嘻脆生生地喊了声:“母亲。”
四皇子的手替她捋了下头发,轻声唤:“潮生。”
“你……回来了?”
四皇子点了一下头:“苦了你了……到底我还是没赶上。”
潮生眼眶发酸,昨天那样疼,那样怕,她都没想哭,可这会儿却觉得想哭。
四皇子看她眼里水雾蒙蒙的,忙说:“别哭,这会儿可流不得泪。”
“没有。”
潮生眨了眨眼:“什么时候到的?”
“刚刚到家。”
“那边的事,怎么样?”
“房倒屋塌,眼看要秋收了,庄稼却全毁了个精光。幸好现在天还不冷,不然冻、饿一起,死的人就更多了。”
他说得简单,潮生也能听明白。
没了秋收,这两州的人,可怎么过这个冬?指望赈济?那不知要饿死多少。
“可有流民了?”
“有,怎么没有,不但州府有,也有奔着京城来的。”
“可京城……”
京城的疫症……
四皇子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脸:“你就别操心这些了,把自己身子养好比什么都强。”
潮生无力地笑笑:“我总比流离失所的饥民要幸福得多了,躺这儿还有人伺候。”她有些担心:“你……回来了还走吗?”
“不去了。”四皇子搂着阿永,不让他往潮生身上扑:“回来我进宫去,恐怕得晚上才能回来。”
潮生心里已经踏实了:“嗯……你要多当心,城里现在……”
“我知道,我会的。”
四皇子一直陪着她,两人轻声说话,那气氛让芳园看了又是欣慰,又是羡慕。
谁说权贵纨绔没良心?四皇子就是这样的良人,王妃真是好福气,不白受了那么大的罪。
可是她这会儿一个字都不提。
但潮生不说,该知道的,四皇子一件都不会少知道。
芳景一桩桩一件件的说,她平时话很少,这会儿也一样,简短的把前后讲了个明白。
“那个丫头呢?”
芳景知道他问的春芽:“已经押住了,但是……她好象已经把消息送出去了。”
什么消息?
四皇子马上明白过来,还能是什么消息。
那些人现在只怕以为潮生已经死了吧?
四皇子心中恨极,紧紧握着椅把。
“还有一个呢?”
“也扣住了,”芳景顿了一下,说:“她嘴还很硬,说和王妃有交情,说她是冤枉的。”
小顺在外面说:“王爷,李先生回来了。”
四皇子抬了下手,芳景顺从地站了起来,退到门边。
李申走了进来,芳景退出去,将门带上。
李申也十分羞愧,王妃最危险的时候,他也不在府中。倘若王妃有个什么万一……李申比谁都清楚那后果。
“这事儿怪不得先生,那些人是有心算计,自然会断了你回京城的路。怎么样,这一路可遇着什么危急的事?葛先生那里怎么说?”
李申摇了摇头。
满京城的名医、郎中都没有办法,葛先生名声不显,却是有真才实学的……连他也没有办法……
四皇子深吸了口气:“回来再与先生细谈吧,我正要进宫。”
有时候,一味隐忍只会让对手愈发肆无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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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四 噩耗
陆皇后终于等到了她期盼的消息。
不知怎么她觉得有些不太真实,还一反常态的追问了一句:“当真吗?”
“回娘娘,是真的。”
诚王妃已经死了?
陆皇后坐在那儿,手指在猫背上缓缓的抚弄。
诚王妃真的死了?
陆皇后终于确信了这个消息。但是,她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欣喜。
而是疲惫。
“还有一事,诚王爷回京了。”
陆皇后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回来得正好。对了,征儿没一起回来?”
“六殿下没有一同回来,只有诚王爷回来了。”
“他是特意回来等王妃临盆的……”陆皇后已经许久没有觉得这样快意了,四皇子看着宽和,凡事不在意,其实也是个拗性子,费尽心思求娶了何氏,现在不定怎么摧心肝伤断肠呢。陆皇后十分轻快地说:“替我更衣吧。”
皇帝必然也会很快得知这个消息,诚王妃死了,诚王必定不好过,皇帝的心情也不会好。自己就不宜穿戴妆饰得如此光鲜艳丽了。
陆皇后换了一身儿青莲色的衣裳,首饰也换了白玉与青玉的。她遣了人去前面打听,知道诚王爷已经进了宫。
诚王妃去世不是小事,皇帝一定会亲自过椒房殿来同她说,绝不会随便遣人知会她一声。
陆皇后对着镜子仔细理妆。
她只用了一点胭脂,薄薄的抹在腮上,看起来显得很温婉,唇上没有擦口脂。
女为悦己者容,什么时候应该做出合适的妆扮和姿态,陆皇后很精通。
她会让自己看起来更亲和,让皇帝不自觉地对她放下心防……
但是……她也有拿不准的地方。
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已经不再年轻了,虽然穿着衣裳看起来似乎同十年前没有变化,可是脱下衣裳,就能看见已经日渐衰老的身体。
已经成年的儿子里头,老二是不可能的,老五也不足为惧,就是老四和老七……
陆皇后忽然觉得眉画得浓了一些,她用手指蘸了些香露,缓缓将眉黛拭去,擦得淡薄一些。
她的手顿住了,仔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样的她,看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封后之前。
那时候她还是小小的昭仪,蔡皇后还活着。
她那时候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够娶代那个高高在上的女子,成为椒房殿的主人。
不,不一样了。
时间是最公平的,没人能躲得过。
衰老的不止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