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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时衣(231)+番外

可是,殷姑娘真逼到那一步了吗?

她伯父家已经容不下她了?

小冬细想想这几回见殷姑娘,她的打扮一直都大方简素,头上没什么首饰,衣裳也不是名贵料子——甚至款式也不是新近流行的。上回在四公主府她穿的什么来着?一时却想不起来了。

说起这个过日子,小冬这辈子是一点穷也没受过的。以前还小的时候她就有月例,还有各种首饰玩器,每年宗室里发放的岁禄也不曾短过。安王和赵吕对这个唯一的女儿和妹妹从不藏私,有什么好东西全尽着她。等到小冬出嫁,嫁妆堪称十里红妆,庄子铺子各式珍宝丰厚得让人眼热。

这可不代表小冬不知道穷日子的滋味儿。捉襟见肘,有一件好衣裳要细心珍藏起来,过年过节见客时才穿,平日里绝对舍不得。

一个月也难得见一次肉,割一块肉回来挂在梁上,要分好些次吃——即使这里是富庶的京城,还是有很多人家是这样过日子的。深宅大院里也未必个个都是锦衣玉食。长乐坊里住的多半是宗室王侯,可是既有像安王府这样的,也有破落的。进项少,人口多,还要充面子用着许多下人,拆东墙补西墙,偷着摸着典当,日子过得还不如一般的殷实富户。

殷姑娘的伯父做的是四品的官儿,按说日子应该过得去。

“殷姑娘难道……不想嫁人了么?那哥哥……”

虽然没有什么规条律令,可是书院里那些女先生女师傅,要么是守寡,要么是终身没有嫁的。比如,有名的才女区师傅区兰颖就是守的望门寡。

殷姑娘的遭遇固然堪怜,可是小冬更关心的是自己哥哥的终身幸福。

如果赵吕喜欢她,那么不管她的名声是不是受损,是不是一文钱嫁妆也没有,小冬也不介意。

赵吕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赵吕笑了笑,摸摸她的头:“说起来……殷姑娘和我以前见过的女子都不一样。我和她算下来,其实没有说过多少话,见了几回面,都是我在说,她在听。我知道她听得懂,能明白我心里的意思……”

“这么说,”小冬晃了晃他的胳膊:“哥哥是喜欢殷姑娘的?”

“喜欢不喜欢,我也说不好。有时候我想,她要是个男子,肯定和我脾气相投,能做个知己。其实昨天我出去,因为她母亲病了,我送了些药去……我和她也从来没说过儿女情长的话,甚至……也没有提到过婚约聘娶得事,她离这些俗事很远,旁人心心念念想着要找个好归宿嫁个好人家,她好像从未想过一样。”

呃,的确不俗。

连小冬这么个现代传来的都想着嫁了人这辈子才有了着落,这位殷姑娘的想法倒真是超前。

大凡才女,总是有些不同于俗人的地方。

“可是哥哥,你们这种相交贵在知心,别人看来确实私相授受……传出去,殷姑娘的名声要怎么办?”

赵吕摸摸她的脸:“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小冬觉得他没数得很。

赵吕在别的方面都挺老道精明的,怎么在这个上头有点迷糊?

如果殷姑娘不是位大家闺秀,而是个教坊头牌,那做做红颜知己倒无妨。可是殷姑娘……

小冬怎么觉得这事儿虽然向哥哥问清楚了,可是回来一想,却更糊涂了呢?

殷姑娘到底喜欢不喜欢哥哥?不喜欢的话何必来往?难道是想利用他?若是喜欢,干嘛不嫁?难道是怕自己名声有损进不了王府的门?

哥哥到底想不想娶她当老婆?想的话干脆让人去提亲,不信还有安王世子娶不着的老婆。不想的话最好一刀两断,以免误人误己啊。

唉,这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赵吕自己不急,安王不急,自己倒是牵肠挂肚的。

第162章 逝

小冬得到的消息的时候,赵芷已经下葬了。

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小冬觉得怅然。

秦烈安慰她:“我替你见过她了,她的身后事也都处理好了。”

“那,孩子呢?”

“都托给可靠的人家了。”秦烈说:“没有留在京城。那两家一户姓陈,一户姓孟,孩子就跟人家的姓氏,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世,省得将来再受牵累。”

“她……说什么没有?”

秦烈一笑:“她就是不放心孩子,托了又托,我都差不多跟她立誓了,只要有我们一口饭吃,绝饿不着她儿子和侄子。”

小冬眼圈儿红红的,端着茶杯的手半天没动,眼睛里不知是不是让热气熏得,雾朦朦的。

其实赵芷说的可不止这些,不过秦烈全给瞒了下来。

赵芷病得只剩一把骨头了,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最后却说了许多话,絮絮叨叨的。也许她那时候已经糊涂了,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也许她憋了太久了,许多话,不说出来,带到地下去也不安生。

“我这辈子,就羡慕你一个人……”赵芷茫然地看着帐顶,秦烈想,他有什么可值得羡慕?不过再听下去,他就知道赵芷已经错乱了。

“你有个好爹爹,好哥哥,从不用为什么事儿担忧发愁。等嫁了人,也是嫁得那样好……”

秦烈明白过来,赵芷说的是小冬。

“安王爷可不是善男信女,当年……当年要不是他弄死了陈皇后嫡出的园皇子,现在皇帝也承继不了大位。”赵芷声音低低的,秦烈觉得身上微微发凉。也许是屋里阴寒,就象一条蛇从背上爬过去。

他轻声问:“你怎么知道?”

赵芷嘴角微微弯了一下,可是表情看起来不象笑意,十分诡异古怪:“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年……我父王也差一点儿就摸着了皇位的边了……那年你爹爹才几岁啊?五岁?六岁?陈皇后防备很严,可是园皇子自己喜欢欺负安皇子,总是缠着他不放。安皇子有什么东西他都要抢了去,一口吃的也要从他嘴边夺下来,谁能想到他就是这样送了命?好毒的心计,好辣的手段啊。天底下恐怕也就你觉得他是个好爹爹,是个大好人……”

赵芷咳嗽起来,象一架马上要散架的破蓬车一样,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颤抖。

喘了一阵,她缓过劲儿来,又说:“皇上和你爹看起来兄友弟恭,其实早离心了。要不然这么些年不会把他圈在京城哪儿也不能去……有人说是,都是因为你母亲红颜祸水,其实……皇帝一直忌惮他……”

“……那年上元,我知道会出事。可我不知道那刺客是冲着你来的……后来好长时间我都不敢去见你……你别怪我,真的,别怪我……”

过了一会儿她又咬牙切齿起来:“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你还说过一辈子对我好,可是那些女人和我为难的时候,你上哪儿去了?你母亲折磨我,你怎么一声不吭?你不要我,不要儿子……”

这……说的是章满庭吧?

赵芷脸上满是怨恨,眼睛望着虚空,仿佛章满庭就站在她面前一样。

“你替我贴过花妆,替我插过簪子……这些你都忘了吗……”

她语无伦次,吵几句,又温存起来,接着又尖声怒骂。

“我快要死了……你也不来看我一眼,不来见儿子一面……”

秦烈从屋里出来,屋里头赵芷哭喊着儿子的名字,似乎又清醒了一些。

郎中说过,她熬不过这一晚。

果然天明之前,赵芷便咽气了。她一晚上时昏时醒,最后一段时间喉咙格格作响,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秦烈只觉得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心头移走了一块大石般,如释重负。

晨光微曦,映得墙上一片清冷的白。

赵芷并不象她从前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景王当初谋逆的事,她未必毫不知情。

总之,都过去了。景王一脉的男丁只剩下了那个还不懂事的孩子,将来他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能踏踏实实的过一辈子,养家糊口,传宗接代。赵芷的孩子也是一样,抚养他的人家不知道孩子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