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嫁时衣(33)+番外

小冬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头她要去考试,可是到了学校却找不到自己该在哪个考场,她从楼上跑到楼下,挨间门去问,教室里的人都面目模糊,态度冷漠,他们一律告诉她,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冬快要急死了。

然后,忽然她从楼梯上一脚踩空,摔了下去。

小冬身体微微痉挛了一下,似乎真从高处摔下来了一样,浑身酸痛地醒来。

没有摔,是她睡觉的姿势太奇怪,脚别在一起,手臂被自己的身体压得发酸发麻。

外面天还没有亮。

红绫服侍小冬起身洗漱更衣,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凉凉的潮意。

“外面下雨了吗?”

“下了半夜,现在还没有停呢。”

窗上糊的纱经历了大半个夏天的日晒风吹,已经褪去了颜色,上头的花纹也淡得看不清原貌。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透进来,小冬把脸贴在窗纱上朝外看,一片朦胧昏暗,什么也看不清。

是了,今天是她要去入学的日子。

也许是因为睡姿不对,也可能是梦里的奔波焦虑消耗了太多精神气力,小冬显得无精打采的,完全提不起劲儿来。

胡氏以为她还是为上学的事儿不安,又哄又劝安慰了她半天,把她和沈蔷、姚锦凤一起送上了马车,又嘱咐红绫必务妥贴当心,不可出差错。

车子还没走,赵吕过来了。

他在下头敲车壁。

“妹妹?”

小冬撩开车帘看他。

赵吕左右看看,把一个小圆盒子塞给她。

“这是什么?”

“好东西,要是听着课的时候犯了困,把这个往鼻子下头,还有两鬓处一抹,就精神了。”

小冬哭笑不得,接了过来,朝他笑笑:“谢谢哥哥。”

赵吕朝她摆摆手,小声说:“不用害怕,学里的先生也不轻易打人的。要是缺什么,和公主们要也可以,打发人来找我也可以。”

他上了前头那辆马车,小冬也缩回头,把手里的小盒子掀开一点,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薄荷味。

果然很提神。

赵吕难道常在上课时犯困?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应急救场的好东西?

小冬把那个小小的盒子揣进怀里。

沈蔷脸色苍白,腿紧紧的并在一起,嘴里念念有辞。姚锦凤却精神熠熠,不时地撩开帘子朝外头看。

天渐渐亮了,雨还继续下着。

集玉堂的院子里花木扶疏,树叶被雨水洗得翠绿发亮,精神抖擞。引路的女官翠娘领她们去见集玉堂的掌事女官。

小冬早就听说过欧兰颖的名声。她曾经是名动京城的才女,可惜命不好,才订了亲事,男方就暴病身亡了,她立誓不肯再嫁,先是在荣和庵带发修行,后来才被召入宫中,现在掌管集玉堂,还负责教授琴课。

第三十六章 入学 中

 听说区兰颖的相貌是很美的。

不过小冬觉得,她更美的是气质。

“区师傅。”

小冬她们三人齐齐一福,一个极悦耳的女声说:“不必多礼。”

区兰颖穿一件月白圆领长衫,头上也戴着一顶软翅纱帽,她的模样一如她的名字,有旭葱绿的兰叶间刚抽出来的雪白花苞,清新素雅,不教脂粉污颜色。

小冬注意到她的手指,瘦而纤长,但是却不是柔弱无骨的那种纤瘦。

让人想到竹枝。

瘦,可是骨风铮然。

在她面前,似乎没有办法大声说话,被什么压住了。

区师傅勉励了她们几句话,让翠娘领她们出去。

小冬恍惚了一下,她突然想起区兰颖象谁了。

她有点儿象安王。

小冬脚步顿了一下,沈蔷马上转过头来看她。

小冬回了一笑,继续朝前走。

安王身上那种气度,明明是微笑的,还是让人不敢有半分轻忽。这种气度,区兰颖也有。

真可惜她是一个女子。

这个世道对女子太苛刻了,她只能做这个集玉堂掌院。

集玉堂的院子,比寻常女子的闺阁院落和后花园,要宽阔不少。可是抬起头的时候,集玉堂的上方,也是被高墙圈起的四方方的一块天。

小冬说不清楚,心里到底为什么,酸酸的难过。

也许是替区兰颖惋惜,也许是想到自己。

她将来,又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也许她会嫁一个同样显贵的男子,过着和现在一样安闲富贵的生活。

这样似乎没有什么不好。

只是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天空与现在没有什么不同。一样是四方的,巴掌大的这么一块。

上一世她家境寻常,向往过昂贵的奢侈品,可是知道自己买不起,所以也只是向往一下。可是她可以在街头买自己喜欢的小吃,和朋友闲逛,一逛就是一天半晌。可以攒两三年的钱出去玩一次,住最便宜的旅店,把凉白开灌在矿泉水瓶里带着。

上一世她是自由的。

这一世她什么都有了,物质不虞匮乏,但同样的,有得到就得有义务,需要遵守这里的一切女子要守的规矩。

小冬紧紧握着姚锦凤的一只手。

姚锦凤只当她是小孩子头一次上学紧张不安,趁旁人都不注意,朝她挤挤眼扮了个鬼脸。

小冬忍着笑低下头去。

姚锦凤身上有一种让她不舍,忍不住想去亲近的东西。

自由。

即使身体不自由,可是心还是自由的。

她也学规矩,可是规矩里的她还是她自己。她没有变成规矩的一部分。

翠娘领她们进了屋子。屋里稀稀落落坐了几个人。

“郡主就坐这儿吧,沈姑娘靠南坐。姚姑娘,你坐这里。”

挺好,三个人坐成了个三角,沈蔷在小冬的左手边,姚锦凤坐在小冬后头。

“郡主若缺了什么,打发人到后头和我说一声。”

幸好不是第一排的位置,小冬还是挺满意的。

她可不想坐第一排的座位,就在先生眼皮底下,想走神儿打盹开小差都很难。昨天晚上赵吕还特意跑来安慰她:“反正你们集玉馆就是学学诗,弹个琴画个画,学得好也罢,学不好也罢,又不是要当才子当状元。”赵吕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要是功课写不来,我找人给你替写,乖,有哥哥在,你不用怕。”

小冬把桌上的笔架砚台书册都拿起来看看又放下,既有点新奇,又有些无奈。

想不到隔了这么些年——又开始上学了。

沈蔷坐不稳,总探头向外看。

四公主她们不会来的这么早,沈芳自然也不可能现在就到。

姚锦凤没在自己位置上待着,把凳子朝前抽了点,低声问小冬:“那个区师傅,没有嫁人吗?”

小冬看看四周,也低声说:“没有。”

姚锦凤点了点头,小声说:“可惜了……”

有个姑娘走到了小冬桌边来,笑盈盈地问:“这位妹妹好面生,是头回来上学么?我是赵琴,我父亲是澜郡王。”

小冬点点头,也站了起来。她对这个赵琴隐约有些印象,是在圣德太后那里见过一次,远远望见的,不过没说过话。

她大约十四五岁,肤色白皙,眉毛描成现在最时兴的双飞眉,耳上戴着一副茉莉白的香玉珠,穿着一件对襟浅紫襦衫,下头是素白裙子。

“我叫赵冬。”

她笑容更亲切了:“原来你就是安王叔家的小冬妹妹。听说你是在立冬那天出生的,所以叫这个名儿是不是?”

姚锦凤抬起头来,赵琴的目光移到她的脸上,顿时露出愕然惊艳之色。她很快回过神来,笑着和沈蔷与姚锦凤打招呼寒暄,相互见礼。

“你们头天来上学吧?不要害怕,要有什么不懂不会的尽管来问我。或是问那边的两个姐姐也成。”她指着第四排的一张桌子说:“我坐那儿。”

她指指再靠后的一排坐的穿红衣的女子说:“这位是上官梅姐姐,也是生在冬日里的,所以以梅为名。”又对那个女子说:“这是安王家的小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