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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你到风景看透(167)

“干吗啊……”瞿嘉说,“真没事儿,就是确实挺疼的。”

“想抱你都不能抱了。”周遥小声说,“你半边儿都青了。”

瞿嘉当时贴着列车被剐了一下,然后拖着叶晓白摔倒在地,也没有真的一头撞上去。

但那是一辆疾驰进站的地铁列车啊,被“剐”一下是什么概念?瞿嘉身上现出几片显眼的瘀青,从额头到肩膀,从胯骨到大腿,过后就连接成片并且瘀血发肿,还掉了几块皮。

“疼死你啊?”周遥只能捏瞿嘉的手指,摸摸指甲,就这里没有伤,可以放心地捏。

“还成吧,疼,但没疼死。”瞿嘉还是那个拽得二五八万的表情。

“对啊,死的是我。”周遥说,“是我疼死掉了。”

“别瞎说。”瞿嘉道。

宽阔的站台,刺目的灯光,列车飞速而过,铁轨晃动,发出轰鸣。

剧烈的碰撞,滑擦,摔倒了,瞿嘉重重摔在坚硬光滑的地上,有人尖叫,他大吼着疯跑。

就这简单一幕,几秒钟的事,事后一遍一遍地在周遥脑海里过电影,让他挺后怕的。也是经历过才明白,那种你还没疼到不行我先疼死了,是怎么一种滋味。

以前觉着,你是我的。

现在觉着,你就是我啊。

周遥攥了右拳摆在自己胸口,用力锤了两下,往后一仰,胸口好痛好痛啊。

俩人又用眼神纠缠对方,缠了片刻。“你当时也太猛了,”周遥说,“以后真的别那样,我这人胆儿可小了,我吓坏了……真的以为你掉下面去了被碾了。”

“唐铮托付给我的,”瞿嘉说,“我也不能让叶晓白掉下去。”

吃橘子吃橘子。周遥这种性格难过不出三分钟,就从网兜里给瞿嘉掏橘子出来剥着吃,“就这个好吃,又不用我给你削皮。”

他又坐到治疗床上,很豪爽地一拍自己大腿:“我就不安轱辘了,你上来坐我。”

坐你?

想做你。

瞿嘉也深深望着周遥,又互相看了很久,没看腻过。

……

这事之后,叶晓白又断断续续请了几天病假,那时身体状况和情绪都不太稳定,只能慢慢调养,心口的伤痕只能随着时间缓慢愈合。

但是那时候,叶晓白回学校上课,就给周遥写了一封信,悄悄地说:【谢谢你们的关心,不用再担心我,我明白自己要走的路和努力前进的方向。陌生的萍水相逢的男孩都告诉我,一定要加油,将来一定能梦想成真,我当然更珍惜身边好朋友的鼓励,珍惜你们两个。再替我向瞿嘉同学说声对不起,希望我们都能早日康复。】

作为学院里同事,又是同学家长,出于礼节礼貌与人之常情,周遥妈妈还是过去医院和家中,看望过叶晓白两次。

但两次都没带周遥一起。

提着慰问品营养品,这些东西俞静之从不吝惜花钱,让人没处挑理儿,但最重要的她儿子她没带去。

叶晓白妈妈见面时还曾提过,你们遥遥,学习和踢球忙呢吧,好久没见着了呢。

都是人精,这话就不是随便说的。

俞静之也一笑,是啊,我们周遥学习和踢球太忙了,睡觉时间都不够用呢。

从叶家出来,俞静之一肩背着她精致的皮包,高跟鞋在便道上踏出匆匆的步伐,大摆长裙一甩,走路飞快而有气势,一分钟也不想在此地久留。

步态步伐明显带着心情的。老周同志在后面拎包跟着跑,一路小跑都跟不上一家之主的想法和精神。

终于坐到出租车上,周凤城都看出来了:“哎,刚才那谁她妈妈,是不是不太高兴了?”

“事多压身,我也顾不上别人高兴不高兴的。”俞静之说。

“对咱们家有意见了?”周凤城同志很无辜的,“跟我还作脸色呢。”

“我还对她们家也有意见呢。”俞静之的脸淡下来,说,“把自己孩子坑成那样,身体、心情、对家长的信任就都毁了。教育方式简单粗暴不近人情不讲道理,我就不可能赞成。然后,还想黏上咱们遥遥,我还就是不愿意!”

周凤城同志讲话不多,但态度明确,拍了拍老婆大人的手:你继续发挥。

以前?

“以前其实他家话里话外也有那意思,半开玩笑的,我就没搭话,无所谓么,我们遥遥就是招人喜欢。”

现在?

“现在绝不可能,我看不上他家做出的事。”俞静之很较真的,而且还就认真了,“这是做家长的人品和处事态度问题。”

“我也不赞成么。”周凤城说。

“因为不满意自己孩子学校里谈朋友的事,就把人家男孩儿给算计了,给坑了,不遗余力毁人前程,做这种事真不手软啊!”俞静之把实话全说出来,“这假若将来,也不满意咱们周遥,家庭里发生了矛盾,他家能干出什么事来?就周遥这样老实心软又没脾气的,最容易被人欺负,还不知怎么算计咱们遥遥!”

这,想太远了吧,哪跟哪啊?

“这还不至于的,你扯远了。”周凤城说。

“我没扯远,这事多重要。”俞静之直接就把这份考虑摆上桌面,一锤定音,单方面做出家庭决议,“我就是没看上他家,赶紧把两个孩子之间择清楚了,将来不想攀上任何瓜葛牵连。”

做母亲多年的人,既博爱又一定怀有私心,自己捧成心尖肉的儿子,绝不能受到伤害。母鸡翻脸转眼就能变成护崽儿的母狮子。

俞教授越说愈发激动,一路上,憋忍了好几次,几乎把最重要的话咬到嘴边,不吐不快。

万万没有想到,瞿嘉那小子,关键时刻拉了叶晓白一把,把人救了,不然差点儿就出事了。叶家父母最看不上眼、最忌讳的那一类“差学生”,“不正经”的男孩子,最后还不是救了你家女儿?让你们做家长的不至悔恨终生。

小子挺有义气的。

这些年对待周遥,也是这样讲义气的吧。

瞿嘉妈妈这些年,对周遥也一直很不错,很待见,好吃好喝地招待,一片实心诚意。

单亲家庭,亲爸还生癌症没了,偏偏还穷,没钱,这样的家庭背景,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见更差的了,这是什么缘分?

但无论如何,瞿连娣这人是个好人,正派,善良,没有心计,将来肯定不至于算计欺负咱们周遥吧?

唯独闹心的,也是最关键的,瞿连娣怎么没生的是个女儿呢。

瞿嘉是男孩子。

假若瞿嘉是个女孩儿,女方家穷就穷了,学历低就低了嘛!咱家都能养得起就成,咱们又不会那样庸俗势力嫌贫爱富,肯定不至于拦着反对。

可瞿嘉偏偏是个男孩儿,这就不是养得起养不起的事。男孩子,将来在社会上是要成家立业的,关乎男人的脸面尊严、如何立足与自处……俩男孩儿在一起,未来的路多么艰难啊。

俞静之这冷静性格,难得多愁善感了一回,竟然为了几个青春期少男少女的感行吧,眼眶就泛红了,涌出一阵心酸,连忙把脸侧过去看车窗外的风景,可不想让周遥他爸察觉了。

她还没有要接受瞿嘉呢。

哪那么容易就心甘情愿接受这种事。

不行。

她也仓促,也心慌,作为经验丰富的教育工作者拿别人家孩子演练多年终于有了亲身上阵的机会,就愈加心慌生怕哪一步走错了痛悔终生。她还远没有准备好,态度上、心情上、未来的生活状态……都没有准备好。

只是有那么一个瞬间,对叶晓白家庭的不满与嫌恶甚至超过了对瞿嘉的忌讳……所以,瞿嘉也未必就那样不可容忍不能接受,生活永远都有更糟糕更不能忍的突发状况。

“瞿嘉”这俩字,就成了俞教授心里的一杆标尺,其他候选的直接拿来比划,往上,还是往下,更好,还是更糟……

心里突然就开始牵挂瞿嘉了,也不知伤好了没有,问遥遥也问不出几句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