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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你到风景看透(3)

男孩子玩儿起来了么,也说不清从哪个时刻起,一个与另一个就合上了脚步的节拍和在墙根下奔跑的频率。

糖炒栗子还是带热乎气儿的,周遥用手没剥开,准备放出他的一口尖牙利嘴了,合不上嘴怎么着?老子就是牙好。男孩拿过去了,用很硬的手指给抠开,两人蹲在雪地里分吃了。

煤球摁在雪人脸上当眼睛,一根小红辣椒做嘴巴。

“啪啪啪”,几片白菜帮子被挂在雪人脑袋上,挂成一圈儿。周遥笑出声:“翡翠白菜!咱们的雪人儿白里透绿了!”

“……”

“陈嘉。”

男孩好像自言自语,声音低哑,给他报了大名。

俩人在雪地里玩儿了挺久,跑一下午。时不时觉着冷飕飕的,冷风透过毛衣往脖子里灌;时不时又觉着身上很热,周遥衬衫里面都出汗了。

他的灯芯绒长裤里面还一层大毛裤呢,上好的新毛线,能不热么。

陈嘉的运动服裤子好像是空心儿,也可能有秋裤吧,看起来瘦但结实,手背上冻出来一块红。

瞿连娣中途探出院门,手里拎着擀面杖,双手沾满面粉。她脸上露出欣慰,由衷觉着周遥这男孩真好,忍不住又说:“你俩好好玩儿啊!多玩儿一会儿,饿了进来吃烙饼!”

胡同口放了一堆砌墙盖房剩下的红砖,堆成一堵山墙。周遥把他的大衣帽子挂在砖头堆上,掏出花生和糖……

“哪个jia?美味佳肴、才子佳人那个?”周遥找话聊。

陈嘉微微反应了半秒:“不是。嘉奖的嘉。”

“嘉奖”这词好像从来就跟他没关系。当然,“佳肴”、“佳人”也跟他没任何关系。

陈嘉就跟周遥并排坐在砖头堆上。以周遥的个人审美,那件果绿色毛衣也忒寒碜了吧,而且手肘位置磨得快漏了吧,胳膊肘都能戳出来!

陈嘉从裤兜里掏出一只小口琴,凑到嘴边,吹口琴。

“你会吹这个?”周遥瞅定了对方。

调子很熟,学校合唱队的经典曲目《歌声与微笑》,特别俗,但都会唱。

“还会吹什么?”周遥说,“你换个别的。”

陈嘉把口琴在手里撸了两下,哈气,弄热了,贴上嘴唇继续,吹了他刚学的一首《星星的约会》。

这歌时髦了,新出的专辑。周遥特别喜欢,听得入迷,让陈嘉连吹了好几遍。

他们就坐在那砖头堆上,天上飘下细碎的小雪花。有一片雪花恰好飘落在口琴一端,像被琴声吸引而驻足停留,然后陈嘉就吹到那个音,嘴唇融化了那片雪花……

后来又换了一首,这调儿他妈的更熟了,周遥直接都哼出来了。“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亦真亦幻难取舍……悲欢离合,都曾经有过……这是毛阿敏唱的吧?”他忍无可忍。

“整天晚上就听这个。”陈嘉低声吐槽,“这歌可烦了,絮叨。”

“你妈也看?”周遥笑出声,“我妈和我姑每回周末在家也看这个!俩人还辩论,还争那几个男的女的到底谁对谁错,还不让我换台!”

这是电视剧《渴望》的主题曲。电视里总共就六个台,翻遍六个台就这么一部符合时代节奏的质量能看的电视剧,火遍大江南北。家家户户大姑大姨小媳妇儿的,每晚准点坐电视机前找虐,一边看还一边哭、一边骂,忍不住还非要看。

“那里边那男的好像有相好,就把他媳妇甩了?‘王沪生’是挺不是东西的……我不爱看,我一般看漫画,你呢?”周遥说。

“我也不爱看。”陈嘉说。他妈妈关起房门看电视剧也常掉眼泪,哭还避着他哭,而且,应该不是真的为“刘慧芳”和“王沪生”在哭吧?

“快换个别的别的吹!”周遥给对方剥花生、递花生、吃花生。

“唔……都木法……唔,吹琴惹。”陈嘉嚼着满嘴花生皱起眉,嘴角抽动,好像笑了一下。薄薄的眼皮一翻,就是要拒人于八百里之外,但终于没再抬屁股走人。

周遥发现这小子一脸丧巴样儿,好像整条胡同都欠了他家钱似的,原来也是会笑的。

做雪人鼻子用掉一根胡萝卜,脚边还扔着另一根。

陈嘉面无表情捡起那根胡萝卜,雪人儿脸上器官已经满了,身上器官还没全乎,于是顺手把胡萝卜插到雪人儿肚皮下方,应该长出一大条男人器官的那地方,仿佛朝前端起一根“炮筒”。

形状饱满,颜色鲜润,直楞楞红彤彤的。

“我……我靠……”周遥爆笑,哈哈哈哈,简直要对眼前这人刮目相看。果然会咬人的狗一般不叫,能浪起来的人平时蔫儿安静的。

男孩子么,俩人绷住脸发出几声低笑,瞟那根惹眼的大胡萝卜,堆个雪人儿也能如此放浪形骸。

临近傍晚,本来,周遥该要回家了。

他大方地把手里最后一粒花生米递给陈嘉。手刚张开伸过去,“啪”的,一团雪球横飞而至砸他手腕上还扫了俩人一脸雪——最后一粒儿花生米飞了,谁也没吃着。

我——

靠——

作者有话要说:【城记·流年】第二部 ,《干爹》之后类似风格的第二篇,纯生活文爱情文,90年代,青春回忆,城市平民小户人家,家长里短流水账式记录。关键词:竹马,双向暗恋,情有独钟。

第2章 雪仗

我——

靠——

周遥抹掉一脸雪渣“腾”地站起来:“打谁呢?就你们几个,还敢打我?!”

就是刚才那帮踢球的孩子,打雪仗也玩儿好久了,但是一直没喊他俩一起。

周遥顺手抓了一把雪,在手里捏固着,雄赳赳气昂昂地径直过去。他可没有生气,他两眼是放光的,甩出一道不怀好意的笑容,骤然间燃起一股强烈的兴奋,玩儿啊!

那帮机床厂的子弟兵“轰”地又散开去,并没像刚才那样招呼他一起玩儿。有俩仨孩子朝他们这边看,凑头碎嘴叨逼叨讲了几句,瞄向他们。

周遥回头瞟一眼身后的少年,再看前面那群人,好像看明白了。工厂大院的孩子们,并非不想带他玩儿,是不想带陈嘉玩儿……

性格不好、不喜兴、说话不中听又不合群的男孩,当然不讨其他孩子甚至街坊四邻阿姨大爷们的喜欢。孩子堆里也抱小团体,男孩一点儿没比女孩事儿少了,拉帮结派,拜高踩低,在大院里想要疏远排斥一个孩子很容易的……不排斥一下旮旯儿里极个别的刺头生物,怎么显示其他孩子都这么合群、这么优越呢?

陈嘉用胶鞋挫着脚下的雪,一贯不爱搭理谁。除了刚才搭理过周遥,俩人玩儿得挺好,再就没正眼看过其他人。

周遥是手痒技痒了,北京下这么大的雪,这就是专为你周遥小爷爷下的一场雪。野起来啊,造啊!他往前一个箭步,擎着雪球在嘴边比划了一下,用牙齿一咬,模拟咬手榴弹拉环的姿势,抡起胳膊扔了!砰——

手里明明没有炮弹,但雪球就是他从小到大在战场上最强悍的炮弹武器。

他击中了某个扭头想躲的熊货。

战斗的号角瞬间打响,对方也开始发射炮弹,顷刻间一枚雪球就轰回来了。周遥利索地扭身抱头,雪球“啪”擦过他的肩膀,又是一团雪沫炸开,炸他一脸白沫子!

在他身后的人没有吭声,一串脚步从他身旁掠过,他瞧见陈嘉两手利落地捏了一个雪球,捏成坚硬的雪团,正好在他背身支挡的空档出手了,“啪”,把试图持续打击他的对方选手一个雪球给拍回去了。

我……靠……

打雪仗么,谁怕谁啊?

周遥先高举一只手喊“暂停暂停”“老子还没有叫开始呢!”

他先把秋衣塞到毛裤里,再从裤腰位置狠命一提裤子,麻利儿地把他的毛裤拽高了,恨不得拽到胸口,最后扎紧外裤皮带。

“把你秋裤腿扎在袜子里、把袜子拽高、把裤腿扎好!”他指挥他的战斗伙伴,“等会儿等会儿,老子的装备,帽子脖套和手套都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