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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君竟是我自己(101)

作者: 绊倒铁盒 阅读记录

一瞬间,他的瞳仁皱缩,双眼圆睁!

惊恐、嫌恶、恶心,太多情绪混在一处,整个人像是被丢进一个巨大染缸,粘腻的液体叫他窒息。他死死捂住嘴巴,迫使自己不发出声音,紧盯着眼前的一切。

沈魄竟扑在云冲和的怀中。

那绝不是师徒间的。

他依偎,他承受。

云冲和白色的衣襟,像是黑夜中的月色,洁白得透亮。而沈魄独特的青鸟发簪又是那么得刺目。

沈心斋本以为云冲和会愤怒地推开他,会痛骂他,然而却没有。他看到云冲和眼波温柔,甚至缓缓抬起手,尤为爱怜地覆上了沈魄的发顶。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他平日凑近云冲和多一厘都心跳如雷,云冲和只不过稍加赞许就能让他怀揣偌大欢喜。而沈魄,竟可以独占云冲和的怀抱。

之前他只是怀疑,还不能确信,直到此刻,他真实地发觉日日苦修的自己就像个笑话。

他恨透了自己性子里的胆小与无能,他以为自己有所精进,便会叫人高看他一眼。

实则他注定比不上沈魄。

沈魄在师尊心里便是不一样的。

他沈心斋修行得再好,云冲和看不见,沈魄看不见,沈家人亦看不见,他们的光华早已将他遮掩,像掩盖一道瘢痕,一道疮疤。而他只能生活在羽翼之下,成为云冲和的徒弟,沈魄的师弟,沈羲和的儿子,沈郁陶的弟弟。

他发现哪怕在这样妒意滔天的时刻,他都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直面他们的目光。他明明可以揭露一桩丑事,可却又恍然觉得出丑的似乎是他自己。

他怯懦地倒退了一步,脚尖无意中触到了门扇,吱呀的声响登时分开了紧贴的二人,沈心斋惊慌失措地扭头跑开了,像是一阵湍急的风。

那夜他在墙角呕吐了许久,直到胃里只能泛出酸水,再吐不出别的什么,才干呕着满脸是泪地抬起头来。

他望着自己投在墙上茕茕孑立的影子,干瘪贫瘠地如同他本人,他猛然发觉击溃他的并不是道德,亦不仅仅是嫉妒,而是丑陋的自卑。

像暴雨浇打鲜花,像乌云掩盖月亮,像沙漠覆盖绿洲,像巨浪淹没城池。

他输给了他自己。一败涂地。

后来沈郁陶再找到他时,他答应了。

连沈郁陶都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她还打了腹稿,背好薛玉的说辞,揣着冯夫人的信件,要来做一回说客,却没想到想说服的人,不仅答应,连行事的法子都替他们想好了。

沈心斋告诉她,云冲和从杳然峰回来了,天启之书上所写恰好给了他们一个契机。

他要众道门逼云冲和亲手杀了沈魄。此计一箭双雕,既动摇蓬莱根本,打压云冲和的威望,使他未来再无颜面主持佛道和平的局面,契合薛氏的期待;又使沈魄心甘情愿献出生命,解决他们沈氏的心头大患。

光是想一想,他都为这个计划激动到战栗不已。

他迫不及待看云冲和平静的脸上露出挣扎的表情,绝了自己的情,弃了自己的义。

他忍不住要看沈魄哭丧着脸跪在地上哀求,将他不肯低下的头颅重重地磕到尘埃里。

他还想象着,云冲和失了爱徒,便只能将心思用到他的身上,终有一日,云冲和会忘记沈魄,只会看得到他沈鱼梁。他成为云冲和的爱徒,被众人簇拥仰望。

可他千算万算,偏偏没算到,云冲和宁愿抛却清名,宁愿死,也不愿杀沈魄。

大雪洋洋洒洒,覆盖天地。像是一句来自上天的谶言。

他将沈魄放出屋子,一个人站在屋前,呼着一团团热气,望着茫茫白雪。

听到远处兵刃激烈相接的声音,他指尖冰冷,忍不住觳觫,他想沈魄应该死了吧。

不,他应该没这么容易死。

他不是很厉害吗?很能跳吗?

沈心斋搓了搓手,抻直脖颈等一个好消息。打斗的声音忽然止息,他的思绪松懈下来,随之飘散。

沈魄昨晚还说要跟我今天一起去包饺子,他叮嘱我今天闲的时候摘了仙女菇送去食堂,他最爱喝这个煮的汤,像是几辈子都喝不腻,跟长不大的孩子似的,他还说……

说什么来着?

好像有一个夜晚,他还说“沈心斋,你就是蓬莱那颗特别的星星”。

沈心斋的心脏猛然被人攥紧了,滴着血,流着脓,发着臭。他眼睛泛酸,喉头哽地说不出话。

有些人,有些话,有些事,初时寻常到毫不在意,日后某一日想起忽然如鲠在喉。

之前他得意地以为,是他在折磨云冲和,折磨沈魄,却没想到同样也是在折磨自己。

人非草木,怪己多情。

他迈开双腿,飞快地奔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