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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君竟是我自己(26)

作者: 绊倒铁盒 阅读记录

话音未落,黄夫人转身将奚不问往怀中一带。奚不问只以为母亲疼惜自己,尚留恋了半刻怀中温度,待推开黄夫人时,才看见黄致柔吐出一大口血来,点点滴滴溅在那身素白色锦衣上宛如腊月红梅。

奚不问大惊失色:“娘,你怎么了?!”

奚弃远闻得此声,分心回头去看,偏叫人一剑划开胳膊,皮肉绽开露出森森白骨。奚不问的哭嚎之声愈发响亮,惹得众人纷纷停了剑看过去。

待奚杨舟踉跄着爬到母亲身边时,黄致柔已然断气,嘴角洇血,唇色泛紫,双眸半睁,将闭未闭,像是对尘世颇为眷恋,竟是半句话也未及留下。

而她的颈上,插着一枚仔细看才能看得见的纤细银针。

第15章 守灵第十四

“这针哪来的?!”奚杨舟红着眼睛,声音颤抖,他倏地起身,提着带血的剑死死盯着所有人,那目光如刀似剑,剜得在场之人无不心惊。他加重了力道,一字一句地问,“我说,这针,哪来的?!”

字字狠戾,可回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唬得噤声,只余面面相觑。

奚杨舟得不到回答,复又跪地要去拔针,被奚不问死死攥住手腕。

“别动。”奚不问抬起红肿的眼睛,他察觉奚杨舟勉力挣脱,又加了些力气,“别动!这针有毒。”

“呸,宵小之辈!”人群里有人目露唾弃之色。

使用暗器便已不是名门正派所为,尤其以此杀死一个手无寸铁的丹修,更是最不耻的行径。

奚不问哽咽:“这针,是朝我来的,母亲是为了救我……”

他将黄致柔搂入怀中,哀哀地哭告,像是在同她讲话:“娘,人不是我杀的,我没做。为何,为何他们不容我啊?!”

这一问,就好像是两世的交点。他这一问,从上一世一直问到了这一世。

上一世,他还是沈魄的时候,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他是一个婢女庶出的,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嫡母倒是有,但也就是嘴上唤一句“母亲”的关系,他并不真把她当做母亲,而他的嫡母也从未将他当过自己的儿子。

任意打骂,肆意凌辱,这还都是小事。把他一个人扔在大荒山上,这也是小事。

到了最后他堕入魔道,这个没给过他一丝一毫家庭温暖的沈家,竟又扯起大旗,要来为民除害,将他未做过的事情一股脑儿都算到他的头上。

只因躲在这些孽债背后的人都盼着他死。因为他一死,这些孽债就一并烟消云散了。

他在他的父亲沈羲和面前哀告、控诉、歇斯底里,说那些事不是他做的,没有人相信他。

好不容易这一世,有人信他爱他,视他如珍如宝,却又落得个这样的结局。

奚不问多年来压抑已久的最隐秘的黑暗情绪好似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蒸腾着灼人的气息,仿佛要将这天地六合烧成灰烬……

就在他要暴怒之际,沈心斋突然说道:“今日之事实非我所愿,如今看来,似乎有别有用心之人在操纵此局。不如给不问些许时日查探真相,再给薛家和我沈家一个交代。”

薛玉见此惨状也不好再一意孤行,只是问道:“若他迟迟给不出说法,又当如何?”

“一个月。”沈心斋道,“给奚不问一月,我助他一臂之力查明此事,寻回舍世镜,若是不成再行商议。你放心,从义是我外甥,我定给他一个公道。”

薛玉见一向德高望重的希夷君站出来替他说话,也不好再说什么,遂率众人撤下了拂羽山。

是夜,为黄夫人守灵。

这些年来受她丹药恩惠的凭吊之人络绎不绝。她虽未得上乘修行的法门,却总归是个顶顶良善的人,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

最要紧的是,她给予了奚不问无条件的信任。

奚不问想起他小时候,四岁之前,因为智识不全又已活过一世,做什么都懒懒得提不起兴趣,也厌倦开口讲些无用的话,时间久了就有些口齿不清,他也乐得沉默干脆就闭口不言,每天都一副别人欠他钱的臭德性,问他什么都惜字如金。但好在年纪小,大家只道是开智晚,捏捏他肉嘟嘟的小脸蛋便笑着走开,无人与他计较。

可有一次奚家丢了一块珍稀的玄武石,恰好奚不问跑到那附近溜达,有人提起此事后所有人都认为是他拿的,他也懒得辩解,连句咿咿呀呀都不曾说。大家更觉得是他心虚,装傻充愣不愿承认,气得奚弃远差点藤条伺候。

只有黄致柔搂着他,挡住周遭的指责:“不问不是这样的孩子,他只是不愿说话罢了。”

奚不问一直死死记着这句话,他忽然觉得,为了真正相信他在乎他的人,他应该与这世界争一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