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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篮)功名误(24)

藤真动容之下,望着他,一时竟不能言语。

流川一笑起身:“我要回去了。”

藤真心中一动,失声问:“你与仙道家的少爷是否有什么仇怨,他们好象对你十分气恼?”

流川枫不以为意:“没什么,不过是他们对我有所求而不得罢了。另外,我又与一个他们不喜欢的人交好,他们因此越发不快了。”

“你要小心,他们家在本城财大势大,向来求无不得,对你必不肯甘心。”藤真语中有深挚的关切。

流川点点头,心中何尝不明白那两个人终是祸患。

藤真又自袖中取出银子:“你的字画……”因知他良善,恐他不收,反觉难以措词。

流川枫见状失笑:“我若不肯要,你必然是要不安的。”他自藤真的一大堆银子中随意取了一小锭说“我那些字画加起来,怕也卖不得这个价钱,就算我占你一点便宜吧。”

这等文人辛酸自他口中说来,却是浑然无事,反成趣味。

藤真心中却觉辛酸,忍不住说:“不,你的字画都极好,只可惜别人不懂欣赏。”

流川并不太在意:“那些字画大部份是我写,我画的,我写字画画,原是为着心情愉快,若有人赏识自然好,没有赏识也是无妨,能换几个钱就换几个钱罢了。只是其中还有另一个人的字画,他胸中才学胜于我,而且自小就有心上进,可叹竟无机缘,每每怀才不遇,心中不快。”

藤真不免动了好奇关切之意:“如此说来,他倒是不如你洒脱了。”

流川轻叹:“他虽不洒脱,也是为着我。他自小立志求取功名,为的便是他日能有所成,可以让我过得好一些。偏偏年纪渐长,终无机会出头。因心有所求,而每每遇挫,心中难免伤怀。虽然,他对着我时,无论多苦,都是一脸微笑,但背着我,常长吁短叹。有时难以入眠,还要装做安心入睡,以安我的心。”即使是说及生活中至无奈的事,他眉眼间依然有说不尽的温柔之意。藤真不用细看,亦知那人在他心中必是极为重要的。

还待细问,流川已然叫道:“不行,天晚了,我再不回去,他又找不着我,该要急疯了。”说着已准备拉门出去。

藤真难得受人如此尊重,倍觉不舍,待想留他,却又不能,只得急问他的住所,以后有空或可去寻他。

流川枫一笑说了。

藤真一听便知那是全城最穷苦的人所住的地方,可见流川生活的窘迫了。

可是流川显然丝毫不以为苦,亦不自惭,说出住所后,就告辞而去了。

藤真却已将流川记在了心头。因知若遇下雨,流川多半不出去卖字画,便每于这个时候去寻流川。常能找到。

流川虽处陋室寒屋,然不觉其苦,亦不自惭,每遇他相访,亦是欢喜。只是家中常连茶水也没有,便自嘲失笑,人家是寒夜客来茶当酒,他却是清水一杯待宾朋了。

藤真与流川相知相交,多少也知道了他与仙道家的关系。

他与仙道彰自离仙道家后,生计艰难。二人都是文弱之人,体力的活做不来,难寻事做。就算想做点儿小生意也非易事,更没有本钱。

饥寒迫人,只能卖画为生,犹不足以度日。仙道不得不以他的才学,出入各家府弟,帮那些大少爷做枪手,于是李家公子的诗,王家少爷的词纷纷流传,甚至刻印成册,而他虽有满腹文章,终无名于天下。

虽然心痛不甘,但这等屈意与人结交,任人凌辱自尊的事,仙道还是自己做,无论如何,他总想要多弄些钱,以保流川枫可以衣食安然。可他纵然如此,生计仍是勉强。

因为忙于生计,藤真每到流川家中相访,都不曾见过仙道。但从流川口中已知他深情,亦感流川对他之意。又看过他的字画文章,亦深知其才,暗中亦是为他的怀才不遇而不平。对于他执着功名亦觉可以理解,对于没有家底的读书人,出人投地的唯一路径只有科举。而身边即有流川这样的人,怎肯不珍之惜之,不为他的苦难而伤心,不为自己无法让他过好的生活而痛苦,不渴望功成名就有足够的能力来照顾他呢。

莫说仙道,就是自己看了流川的穷困亦是心痛,心中每欲资助,又知流川定然不肯接受。只得在心中希望仙道终有一日,高中榜首,让他们从此离开苦海。

只是每每念及二人的困境难以突破,亦是着急,最近他又听说,仙道流川之所以难以挣到稍多一点的钱,多是仙道家两兄弟利用财势在暗中做对想逼他们最后因衣食无着而向他们低头。

藤真向流川问及,流川只是皱眉低叹。

藤真忍不住说:“为什么不走呢?仙道家毕竟只是商人,并没有通天的势力,只要离开陵南,到其他地方,他们就难以压迫你们了。”

流川轻叹:“我们也想过,可是我们太穷了,就连远离的盘缠也没有。更何况,户藉迁移,十分麻烦。仙道的功名又在陵南,他是陵南的生员,如果他到了其他地方,就没有参加考试的资格了。到目前为止,他仍然没有甘心放弃。我虽不太在意功名,但他自小立志如此,又确有真才实学,不能一展所长,确也是憾事。”

藤真低叹无言,心中实在为他们揪心。

可虽然关心朋友,却难以帮上忙,自己仍要应酬一众对他别有用心的人,包括仙道家的两兄弟。

这一日受邀到与二人相伴,陪着二人到了仙道家新置的一所别院之中喝酒饮乐。

心里虽恨恼他们,终还是得罪不起他们,在陵南这两个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实容不得他不低头。

仙道贤喝得尽兴,口里笑说:“还是小真你最好,不象那个流川枫,从来就不知好歹。”

藤真陪笑,给他敬酒,心中只在对自己冷笑。流川待他至诚,可他,亲耳听得人在耳旁如此说他的朋友,却不敢开口为他说一句公道话,可见朋友两个字原是最不值钱的。

仙道礼悠然笑道:“二弟别气恼,我保证,用不了多久就叫你大仇得报,。”

藤真一惊,而仙道贤本来喝得有七八分醉,此刻倒清醒了不少;“大哥……”

仙道礼只是笑:“咱们两兄弟怎么能只说流川呢,切莫冷落了藤真。”

藤真听他笑声,全身不禁一阵阵发寒。

仙道贤酒意上涌,也不多问,不知喝了多少杯拉着藤真就要胡天胡地。

仙道礼看着样子哈哈笑道:“好兄弟,今儿哥哥让给你就是。”他一路笑着起身,笑着走出去。

仙道贤一边急色般搂着藤真,一边口嘟哝着谢谢大哥的话。

藤真自知难免这种事,但听得仙道礼笑声不绝,只觉心中冰凉一片,暗觉不幸灾难即将降临。

之十八

仙道礼回来时,见藤真已然衣冠整齐坐好,仙道贤却全身无力躺在一旁,一笑问:“二弟,你还有力气吗?”

仙道贤闭着眼睛没有答话。

仙道礼微笑:“你若无力,那到嘴的美味只得放走了。”

仙道贤一怔,仙道礼上前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一声。

仙道贤眼睛一亮,不知哪来的力气,立刻跳了起来:“大哥,你真行。”话犹未落,人已冲了出去。

藤真心中奇异,才想发问,仙道礼已然笑着凑过来:“你刚才是怎么服侍你二爷的?”

多少年来,什么污秽脏肮的事藤真没有见过,也早已习惯了。他如戏台上一样演着生命中的戏,应付得眼前的人心满意足。

仙道礼每次都能在藤真身上得到所求的,当然他的出手也不会小气。眼看天色已晚,与藤真重整衣冠,笑着要送他回戏班,外面的车驾上,自然已放好了最佳的酬劳。

二人一起来到车上,见仙道贤早已坐在车上有气没力地打呵欠。

仙道礼笑问:“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