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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篮)功名误(7)

仙道皱着眉,站在原处,知是因为自己来早了,先生还没有开始讲课,这个流川枫也坐到外面戏耍吗?

幸好流川枫没有久占他的位子,书斋里传出先生的叫声,他应了一声,就站起来,跑进书斋了。

仙道松了口气,走过去,忽然一呆。

草地上有东西,那是五六本书。

是两个哥哥每天拿在手上读的书,是流川先生教学时用的书,还有昨天先生一时兴起,在讲课时顺口提及的几本好书。

当时他在窗外,听到先生讲的书中事,一时神往,连假装都忘了,只是坐着发呆。如果他能有那样的书,如果他可以看那样的好书,该多好。

可是他没有。

他尽所有能力,也只能使自己识字知文,但要拥有好书,凭他一个没有半个大人会顾怜的孩子又如何能够。

流川枫自然会有好书,他的爹爹是大才子,他的爹爹疼爱他。大才子的书可以随他翻看。他刚才可能是坐在草地上看书,听到先生叫就进去听课了,以至于连书都忘了。

这些梦寐以求的好书,如果是自己的,必会视若性命般爱护,可他,就这样毫不在意地遗忘了。

仙道捧着书,呆呆发怔,良久才发觉今天的书斋窗子居然没有打开。没有人看到他,他可以把这书拿走。

反正那个流川枫多的是书,也不在乎少几本,而自己却……

仙道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强烈的诱惑,他捧着书的手几乎要发抖。他想要拔脚就跑,快快把这些宝贝书藏起来,可就是动不了。

书斋的窗明明关着,可那双眸子仿佛一直在看着他,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仙道用力地扔下书,转身飞快跑走,只怕自己回头多看一眼就舍不得了。

流川枫,我虽然什么也没有,可是我不会让你看不起我!

生平第一次,那样执着地,全无来由地,不愿被人看轻了。

那年的仙道彰不过十二岁。

仙道茫茫然地走回房。今天为了那几本书,心神纷乱,这么久以来,破天荒没有去偷听先生讲学,只是无目地地在府里走来走去,就是遇见人,也忘了脸上应该带笑。心思总没法平定,总记得扔下书跑走时,耳边好象听到了什么声音,隐隐约约,一时不明白那是什么,好象是什么人叫了一声,却又没听清楚叫的是什么?又或只是一时幻觉呢?

茫茫然无措了一整天,天色将晚,才记得应该回房去。

可是来到房前却是一呆,门开了,有什么人来过吗?

他的房间从来没有人会来的,小小年纪的他必须自己料理自己的一切,白日里到厨房去吃东西,如果去晚了没有人会为他留,每个月带着讨人喜欢的笑容到管家那里去领一点点少得可怜的月钱,让他可以在这个遗忘了他的府弟中活下去。

在这里,有谁会到他的房间里来。

他惊讶地走进房,他的房间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担心被别人偷。他也没有丢失任何东西,只是桌上整整齐齐放着本来属于他的一叠纸。

他愣愣地走过去,翻开来,一张张看,不知什么时候,眼泪,就那样滴落在墨色仍新的纸上。

他每个月少得可怜的月钱都是偷偷用来买纸笔写字了。

每天偷听先生讲学,先生吩咐课业时他也总是牢牢记着,自己回房去写去做。

可是写了做了却从来不能拿给任何人看,也没有人能够告诉他写得对不对,没有人会针对他的不足不知而对他施以教导。

他一直努力地学,努力地写,可做梦都想要有一个先生,一个真正视他为弟子,肯教导他的先生。

是谁把他这些散乱的窗课理得如此整齐,是谁用朱笔为他批改,指出他的每一点错误,然后详细地为他解说,错在何处,更于字里行间,毫不吝惜对他的赞赏和称许。

那用笔,那文字,是流川先生没错,这些天听先生讲课,已经非常熟悉先生教导人习惯用的字句了。

可是,先生怎么可能会看到他的窗课,怎么会这样费心费神地为他批改。

仙道抱着他的窗课,一遍又一遍地看,上面的批语几乎已经全能背了,可仍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就这样一夜未眠而不觉,夜深时,仍在痴痴望着批语。隐隐约约听到窗外有人低低说了两个字,可心里全都是这些批语,耳朵听见了,心里却全然不知听见的是什么。

这样呆呆傻傻,直到天明,一个更加惊人的变化,更是令他以为自己完全坠进了梦里。

怔怔望着父亲的脸,仙道仍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大早听到父亲叫他,吓得心慌意乱,不知出了什么事?一直以来,父亲都是不会主动找他的,如果找他,必有大祸临头。

可父亲只是淡淡看他一眼说:"从今天开始,和你哥哥一样,去书斋读书。"然后再也不看他一眼。

而他整个人都愣住了,连欢喜都不敢有,因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可这是真的,真的是真的。

他可以光明正大坐在书斋里,可以接受先生的教导,可以直接向先生请教心中的种种疑问。

两位兄长冷冷的嘲讽他,认为他一个连字都不识的笨蛋绝对听不懂课业。

流川枫依然静静坐在一旁,不肯多说话,只是那无言的眸子里似乎也有些欢喜。

先生并不轻视他,待他一如两位兄长。只是每当看了他的功课,每次听他提出问题,每回看到他眼中热切的求知欲望,先生的眼中,总会闪过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光采,很久以后,他才敢相信,那是温柔与怜惜。

他如饥似渴地学习,而流川澜也是了不起的师长,可以引导他在学问中飞得更高更远。他的表现实实让他的两个兄长惊奇嫉妒。

仙道因为太过急切地想要学习一切,所以明知会惹起兄长的反感,但仍然忘记了收敛,忘记了再接着装一个微笑着的,不对任何人造成威胁,什么也不懂只会玩不惹人讨厌的孩子了。

于是,终于有一天,两个兄长在先生讲完课离开后拦住了想要回房的他,要他乖乖替他们把先生吩咐的功课做好。

仙道这一刻才猛然醒悟,他仍然是仙道府中任人欺凌的三子。他不能太出锋头,他更不能招惹他的这两个哥哥惹他们不高兴。否则不会有任何人肯为他出头。

他很乖地准备点头,如果这样可以换得他的安宁,可以不影响他学习知识,可以让他有朝一日达成得中状元扬眉吐气的心愿,他情愿天天替这两个人做功课。

可是他看到了流川枫,看到了他明亮得让人不敢逼视的眼眸。

他不是和先生一块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他听到自己清楚坚定地说:"不!"

他惊讶于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傻话来,他应该是带着微笑应是才对的啊。

然后,拳头就直接打到了脸上头上身上。

他无力反抗两个身材力气都比他大的哥哥,他也不敢还手,因为他知道还手意味着被父亲家法教训。总之哥哥们打他出气无妨,他这个弟弟就是不能碰哥哥一下。

流川枫惊讶地望着眼前的情景,不敢相信,当哥哥的怎么可以如此欺辱幼弟。因为不能接受这种事实,所以呆了一下,才知道扑上去,大叫着阻拦。

仙道礼和仙道贤打这个三弟也不是一次了,从来不会有人来拦,因此出手毫无顾忌,没料到流川扑上来,收不住手,连流川鼻子上也挨了一拳,鼻血长流。

惊见流川流血,仙道礼和仙道贤吓得半死。打了三弟没关系,打了流川可不行。这位流川先生虽从来不凶人,手更没有碰过戒尺,可自有一种威仪气度,让他们不敢胡闹。再加上父亲对他倍加客气,就连上次他提起三弟的事,父亲虽不怎么高兴,仍然答应让三弟来读书,这一回打得他的儿子流血还了得。两个人也顾不得再打人,心慌意乱急急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