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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篮)黑白情缘(24)

花形怔怔望着那个刚说过一番表面文章客套话的藤真,无法相信这和昨夜与自己烛下夜谈无比畅意的是同一个人。眼看着藤真就要离去,忍不住大叫一声:“藤真。”

藤真头也不回问:“花形大人有何见教?”

“花形大人有何见教?”

何等生疏的字眼,听得花形心中莫名地一痛。是的,他还叫住藤真做什么?他强留住藤真不就是不愿他有危险吗?如今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而仙道又与他重会,他不会再有危险了,又何必再留藤真。纵然硬要留,象藤真这般畅游天下的豪侠人物又岂愿留在这翔阳一地。纵然留了他一时,又岂能留他一世。可他就是无法眼睁睁看着从此远去,从此永远地离开他的生命。

他一步步走向藤真,徐徐说:“请你留下来。”

短短五个字,实已用尽他生平的力量才说出来。

藤真回头望向他,忽然冷笑:“留下来,为什么?凭什么?”

花形无言凝望他,面对藤真眼里眸中的冷嘲,他的眼中已道尽无尽情义。

为什么?只为我不舍得你离开,只为我也知你不舍得离开。

凭什么?只凭我不舍得你离开,只凭我也知你不舍得离开。

藤真望向花形,忽然笑了起来:“你不舍得我,你喜欢我,可是你知道你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

花形点头:“我知道!”是的,他知道,尽管他不会半点武功,尽管对于藤真的从前他全然不知,但他知道,他相信他比任何人都更知道藤真。

藤真眼中冷嘲之意更浓:“每一个看到我的人都会喜欢我。可是你可知在我俊秀的外表下还有些什么?”他忽然伸手撕开了自己身上的衣服,露出一身伤痕。

花形从不知一个人的身上竟可以有如此累累伤痕,而这些伤竟然会在藤真这般神仙人儿的身上,一时脸色苍白,失声惊呼。

藤真狂笑:“你是个清清白白堂堂正正为民请命的清官,我是个身在黑道杀人无数早已黑了心肠被官府悬赏辑拿见不得光的黑人。江湖人说我貌若金童心似阎罗,你以为仅仅是谣传吗?你一生所见的罪恶和脏肮有多少,你可知在我光鲜漂亮外表下有什么东西?你可知我在这无情江湖是如何活到现在,如何成为让人闻风丧胆的金童阎罗?我曾经与人交战,连杀数十人脸不改容,累了就睡在死人堆里不会有半点不安,我曾经在狂风暴雨的泥泞堆里和几十条野狗打成一团,只为了抢一块别人丢掉的馒头来活命。我们这些江湖人岂是你们这种官所能明白的。我杀过的人连我自己也记不清有几个,我身上的伤痕已经数不清,我抢过的钱财比你见过的还要多。你要我留下?你知道你要留下一个什么人吗?”说到这里转身又要走。

花形忽然伸手一把拉住他的左臂。花形平生从未如此勇敢过,即使是他将泽北拖入河水时,即使是他以一个文弱书生指斥当朝名将鱼住时也不曾鼓起如此大的勇气。他为藤真曾经受过的苦而心痛,但绝不愿让藤真就此远去。无论藤真曾经历过什么,无论藤真的身上发生过什么,藤真依然是他心中独一无二,至为重要的人。

以藤真的身手花形哪里拉得住他,可不知为什么,藤真竟是没能闪得开去,让花形一把拉住。藤真冷着脸说:“花形大人,你根本不了解我是什么人?这些年江湖风霜我的心早已经冷得象石头,江湖人说我心如阎罗半点也不夸大。我可以象打死只蚊子一样地轻易杀死一个人而全不动容,如果你知道了真正的我你会害怕地发抖,你还想留我吗?”

花形仍然只能说得出三个字:“留下来。”他素来不是能言善道的人,纵有万千情怀,对着藤真,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但这三个字,实是已说尽了一切。

藤真手按剑柄脸如严霜:“放手!”

花形不言,也不放手。他只知道只要这一放手,生命里所有的快乐也会随之而去。这一刻即使藤真拔剑斩了他的胳膊,他也不会放手。他只能以这样的方法坚持,只为了他深信昨夜烛光下所看到的那双眸子里的温柔与情怀绝不是一时幻觉。他相信,他知道这个强做冷漠的人终有一颗与他自己同样柔软多情的心。

藤真冷哼一声,忽然拔剑斩落。

站在一旁的仙道脸色一变,急拔剑挡格。

花形也是大惊失色,慌忙放手。

藤真那一剑不是斩向花形而是斩向自己那被花形拉住的左臂的。幸得仙道出剑得快,及时击偏宝剑,使得剑擦着手臂斩过,虽然鲜血立涌,但总算不曾断掉一只胳膊。

仙道暗中甩甩因为事发突然来不及聚力而被震得阵阵发麻的手臂,暗道:“这家伙,居然真得砍得如此用力。”

花形被藤真的血震呆了,脸上全无血色,再也说不得半个字,做不了任何动做了。

藤真冷脸冷声:“你救过我,今天我的血只当是还你的情,从此你我各不相干。”言毕转身就走,也不理会仙道是不是会跟上来。

仙道皱着眉头跟上去低声叫:“我是叫你想清楚,不是叫你钻牛角尖。”

藤真听如未闻,只是一直往外走。

仙道回头望望,此时花形脸上的表情竟连他也不忍再看。只得苦笑着急急撇清:“不关我的事。”扭头急急跟着出去了。

花形无法再做任何动作,也不敢再做任何动做。如果藤真对他拔剑相向他不会有半点害怕,可他万万料不到藤真竟激烈至此,决绝至此。他可以不惧宝剑,却不能让藤真再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他只能这样站着,眼睁睁望着藤真一步步远去。望着生命中所有的快乐幸福就此一步步远去。

藤真,终究是一只鹰,岂能被束缚,而自己终无能无力,不能伴他高飞云霄,纵情快意。

花形呆呆站在花园中雪地上,也不知过了多久。长谷川担心忧急的声音才在耳边响起:“大人,他们原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何必为他们太过伤怀,就算为了翔阳一众百姓,大人也该珍重自身。”

花形茫然呆立,也不知是否听见。

长谷川低声又说:“明儿就是春至了,大人,翔阳治下的各处官员仕绅都来与大人商议明日迎春大庆的事来了,大人你……”

花形这才渐渐收回不知飞往何处的心,明天就是春至了。翔阳上下百姓官员无不欢天喜地歌舞迎春,而他心中的严冬才刚刚开始。

仙道皱着眉头叹了第八十二口气:“唉!”

可是与他一起纵马而行的藤真明显地第八十二次听如不闻。

仙道苦着脸再次叹他的第八十三口气。

自从离开府衙,藤真与他回客栈牵回了马后就一个劲纵马而奔已有半日了。可怜的仙道只得这么跟着他活受罪,可怜他被牧绅一弄出来的一身伤还不曾好好护理呢。这一天里无论他如何说笑逗乐如何冷嘲热讽,藤真都不接半句嘴。若是在以往,早就和他唇枪舌箭斗起来了,可如今对于他的挑衅,藤真全然没有半点反应。脸上虽无笑意,竟连怒容也没有。以前他喜欢与藤真结伴,就是因为有这么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可以明争暗斗无论是斗智斗勇斗口斗剑都有无穷乐趣,可如今藤真这样子……唉,要他以后的日子全和这样一个伙伴共渡,那想不短寿几年都不行。

仙道忍不住叫:“你回去吧。”

藤真第一次对他的话有了反应,那是冷冷的刀锋般的眸光向他射来。

仙道苦笑:“你即舍不得,为何不回去?”

藤真不发言,只是用力加鞭催马。

仙道长叹一声,纵马追上去。又是这样不理不睬。如果藤真肯接他的话无论是如何嘲讽怒骂,他也有办法把话题引往自己所想要发展的方向。可是藤真显然不打算对他的话做半点反应。

“藤真你平日何等一个聪明人,今儿怎么竟糊涂了。我只是让你把万事想清楚,如果要做任何重大决定切莫一时冲动,定要考虑到所有的事,你怎么竟自寻烦恼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