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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篮)黑白情缘(36)

藤真到底伤得怎么样?他可好些了?

象藤真那样一个天下称雄的人物,为了他自困于翔阳,为了他,日日受孤独之苦,为了他出入风雨救护百姓,为了他身受重伤,欲振无力。而自己竟不能守候在他身旁,给他一点安慰关切,为此花形不能不痛恨他自己。

花形在风雨河堤思思念念,藤真独在府衙之内望着窗外不尽风雨,心中又何尝能稍忘花形。他太了解那个笨蛋官了,值此忧思焦困之时,只怕还要分心为自己忧烦吧。这些日子,他在堤上抵挡风雨洪水,那样一个文弱的身子如何受得了,可自己竟不能在这最紧要的关头相伴他左右,就算不能帮上忙,至少还可以照顾他。象他那样一个一忙起来,就忘了饮食休息的人,非得有人盯着瞧着,象自己这般强着他,他才肯稍稍歇一下,顾惜一点身子,自己如今不在他身旁,长谷川又哪里说得动他,管得了他。

心里越是这般牵念,越是急于伤好,越是心急,越是无法宁神调息,弄得伤势迟迟不好。想要带伤去找他,又怕被他看出来,更惹得他心疼。

有时好不容易才将心神凝定,等要归元调息,可一听得半点声息,总错觉是花形来到身旁,猛一睁眼,见这一室寂然,倍觉凄凉,心生感触之下,又是半天定不了心了。

值此重伤之际,反倒不怨恼花形了,只是为他着急,心知他只要能抽出半点空闲,岂能不来看自己。即是不来,必是河堤之事忙得抽不了身,即然忙得连自己都顾不上了,又哪里会顾着他自己。所以长谷川每天传来的都是让他宽心的消息,他却越是牵念揪心,哪里宽得下心来。

花形也是同样知道藤真伤势只要一好,就必然会立刻来与自己相伴,绝不会任自己独对风雨。所以长谷川虽把清儿的好话一再在耳边提及,又哪里可以治得了心中无尽的痛惜牵念。

数日来,这两个心中无时能够忘掉对方的人,同处于一座城中,却终是不曾相见。

之二十三

抬头看天边不知多少天没有现出的阳光,倦极累极的花形几乎要喜极而泣。

他虽然还可以勉强控制地住自己的情绪,但这岸边苦战了不知多久的汉子们无不欢呼狂叫哭声笑声混在一起,忆起这些日子的艰辛苦楚,好不容易盼到雨过天晴,怎不令人泪下。

花形心情一松,站立不住,坐倒在身后的石头上,眼睛自然合了起来,本来只是辛苦太过想要闭眼养养神,可连日未曾休息,这一闭眼,哪里还睁得开。虽心里一直提醒自己还有许多事做,却是身不由己,欢呼笑喊之声渐渐变得无限遥远了。

藤真好不容易终于将伤势调养得差不得,才自入定中醒来,立即一跃而起,恨不得立时去找花形才好。走出门才惊觉天已放晴,心中实是又惊又喜。

一路急急向河堤而来,看到路上百姓无不哭哭叫叫,对天下拜,走到河堤,眼前更是一片欢声。不少女子拿着饭菜食水衣物来寻他们的丈夫相会。

藤真极目四寻,立时看到了那个坐在石上树边的花形,这几日不见,他可是又辛劳清瘦了。静悄悄走过去,有心想要吓他一吓。幸好花形身旁的长谷川及时看到他,忙忙对他做个手式,令他不要出声。

藤真走到花形面前,才知他已倦极入睡了。在这种情形下居然也能睡得着,想必是极为劳累了。思想及此,眸中不免露出怜惜之意。

长谷川压低了声音说:“这些日子大人是真的累极了,但凡是守在堤上的人也是没有一个不是疲困至极的。便是狂风暴雨的时候稍一闭眼,也会睡着,有时为了不睡过去掉到水里,大家伙不得不拿绳子拴到一起才安全。大人又是文弱书生,撑到现在,实在不易。大人这些日子便是撑不住稍一闭眼,立时又要强自起身,以免自己再睡过去呢。也幸得今儿雨住了,大人松了口气,睡过去了。可千万别叫醒他,等他醒了,又要忙碌得不知何时才能休息了。”

藤真听他说话,心中不免阵阵地疼:“这雨不是停了吗?怎么还要忙啊?”

“这雨虽停了,而且看天向倒能晴上几天,或许水会退去。可万一又下呢?就算水真得退去了,那也只是翔阳城安全了,大人管得可不只一个翔阳城啊。还有下面那么多受灾的地方呢?特别是那些村子庄子,地势又低,这一场水患可是要过许久才退的。纵然水退了,堤岸没修好,稍下大一点雨,那些地方又要受灾,这些事大人哪能不操心。还有那么多灾后安置的事。这么多灾民托身于翔阳城,这几日还不断从外头救灾民进来,这些人要吃的要住的要穿的,这得多少银钱米粮啊。还有那些无数的受灾农家,一年生计都在田里,如今全毁于大水,便是他们的家园安置,从新开地种田,目前的生活食宿就不知要多少银子了。这些个银子又该到哪儿去弄。更何况大灾之后多有大疫,万一出个什么疫情,更是要了地方官的命。到哪里去找良医药材救治呢?别说疫情了,就是现在,已有许多灾民得病,还有这些守在堤上的人,多多少少都落下些病来了,只是筹措这钱粮药物已足够大人愁了。这些日子,大人哪一天展过颜啊。这些守堤的人,将军官兵,只要守住了堤就算放了心,松了劲,其实大灾之后的平定之事更加劳心劳力又极不讨好,这些个事,都得大人来安排啊。”长谷川提起来,便忧心仲仲。

藤真听得双眉紧皱,看来当官倒真是天下第一的辛苦事了。究竟怎么样才能帮得到他呢?心里才想着,耳边听得那熟悉的声音低唤一声:“藤真!”

只当花形醒了,正要开口应他,却见那人儿还双目紧闭,人在梦乡呢。

长谷川低声说:“这几日大人有时倦极略睡一会儿,总会忍不住叫表少爷的名字。大人虽人在河堤上,心儿可一直都在惦记着表少爷的身子啊。”

藤真轻叹一声,心中打定主意。待要叫醒花形,与他说上几句,看他憔悴样子,却是半晌也开不了口去惊忧他。心中暗叹,起身对长谷川说:“我要走了。”

“是,表少爷的身子还没大好吧,还是回去休息吧,等大人醒了,我告诉他表少爷来过了。”

“不,我是说我要走了,我有事要离开翔阳一阵子,你告诉他,叫他不用担心,我会回来的。”

长谷川呆了一呆,还没明白过来藤真说的是些什么。藤真却是冲他淡淡一笑,深深看了一眼花形后,即起身离去了,长谷川心中一片茫然,待要开口叫他,又恐惊醒了花形,只得傻呆呆看着他走了。

花形睡了好长时间才醒过来,惊觉自己睡了这么久,少不得埋怨长谷川不曾叫他起来。长谷川却是神情古怪,屡次三番欲言又止。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才说:“大人,表少爷来过了。”

花形大喜:“他身子好了?”

“是,是好了。”长谷川忐忑不安地说“表少爷又走了。”

“那就是说还没有全好,仍要回去休息?”花形微一皱眉。

“不,表少爷说他要离开翔阳一阵子。他说那话时样子挺怪的,我想他现在八成已不在城里了。”

花形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大人,你别着急,表少爷说了,他会回来了。”长谷川忙忙地说。

花形跺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清清楚楚地说。”

长谷川这才将藤真来后与他的对话都一一详述。

花形岂有不知藤真心思的,闻言一叹:“他是要去助我筹集银钱医药啊。”

“他一个人,能弄到多少钱财药物?”

花形苦笑一声,低声问:“你忘了他的老本行是什么了?”

长谷川啊了一声,恍然大悟。

花形心中暗叹,不知藤真是往哪里去了,无处可追他,便是知道他去了哪里,自己此刻也抽不出身去追他。他怎么就这样心思一动便走了,临走竟也不叫醒自己倒一声别,这一去,他又要去多久呢?这些天,日日站在堤上,与无尽风雨相争,再危险再艰难的时候心中也不曾有一刻忘了他。每每想着他受伤后苍白的脸,心中实如刀剜一般。只是情势急迫,不能离开。虽是如此,每每牵念,泪水便会混着雨水在无人知时落下。还道风止雨息后定要抽出时间回去看他一趟,倒料不到,他竟这样走了,而且说走就走,一声到别都不和自己说。要等多久,才能再见到他呢?这一刻,心中实不知有多少份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