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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篮)黑白情缘(37)

长谷川随他日久,多多少少都能猜得他的心思,低声说:“大人,表少爷是看你太过辛劳,不忍叫醒你才……”

花形微笑止住他的话头。极目去看远方无尽阳光。藤真,你的心思我怎么会不知道?可是你不忍叫醒我,又怎么忍心让我担心牵念。虽说这是为着我,可你难道不知我宁可再辛苦百倍,也不愿你有半分危险吗?

只知道藤真要去做回老本行。却不知他到底想去哪里,找什么人下手,干些什么案子,更不知会遇上多少对手,多少危险。虽然知道藤真武功高明,虽然知道,藤真在没遇到他的十几年中一直在江湖中行走,历过无数凶险也建下赫赫威名,绝非常人可以伤害半分的。可便是藤真武功再高明上个十倍,花形也仍然会有一万种的担心牵挂。

唉,藤真,请快点回来吧。

之二十四

“大人,定远县发现疫情。”长谷川浑身是汗,面无人色的把最新也是最糟的消息报了上去。

花形一呆,手中的笔滑落下来,把他正要批的公文弄得漆黑一团。

而此刻花形的心中也是一片漆黑,自水灾以来,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略微有些僵硬地缓缓站起身来,忽然间觉得一阵晕沉,几乎站立不住。

长谷川惊呼一声,伸手扶住他:“大人,保重。”

自从翔阳水劫以来,花形几乎就没有休息过。后来雨住水退,花形还要脚不沾地忙着灾后种种事项。又要开仓放粮,又要筹备药物,又要下令不许各处商户屯积居奇,控制市场物价,又要安置灾民生活,又要修建毁坏的堤坝,又要下到翔阳治下许多灾区查看,研究重建事项。也亏得他还能一一安排地头头是道,却也已歇尽心力。想不到终于还是发生了疫情。

花形定了一定神方道:“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你说疫情到底是怎么样?”

“定远县本来地势偏低,这一次水患极重。不少的灾民都已逃离了灾区,虽然还有些人不肯离开被困在里头,得我们不断送入食水,倒多保住了性命。后来水退后,投亲逃难的灾民大多迫不及等赶回去想重建家园。因那里地势低,水退得慢,所以但有亲友在外的人无不把家中老小寄在亲戚家,自己回县里去看看。可怜水刚退,他们才辛辛苦苦打扫干净,可下几场稍大一点儿的雨,那里的堤又坏了,于是又立刻涨水,如今才半个月,那儿已涨了四次水了。所以那里大部份人都不肯把家人接回,也因此如今陷在那儿的也只有千来个人。也是这些日子那儿涨水次数多,太过脏乱了,也不知怎么就出了疫状。开始还是一两个人发烧发热身上长东西,也只当是一般的水灾病治,可没有多久就有十几个人有这种状况,然后又是几十个,到目前已死了七八个人了。请了丈夫去看,丈夫一确定是瘟疫,就立刻走了。后来又勉强千求万求求了几位大夫进去看看。可大夫们都肯定是瘟疫,且是较严重极难治的一种,大夫们都不敢也不肯再待在那儿,纷纷地出来。再怎么说也不进去了。县里的人也都吓得发疯要逃跑,越野将军如今已带着人把那儿封了起来,不许人往外跑出一个。可怜那里头的人怕得要死,要想往外冲又冲不出去,已是哭喊成一片。在外的亲友带着不少人的子女父母也跑去看他们困在里头的至亲,被官兵分开,县里县外正哭成一片呢。”长谷川说到自己刚看到的那些个情景也不由惨然。

花形脸色异常苍白,瘟疫是他最怕发生的事,发生了这种事,一般都会封闭灾区,有时为了根除大患甚至会火烧一切,以免传染。可是要他狠下这种心肠杀戮百姓如何能够。但要不如此,一旦让疫区的人接触到外面的人,万一疫情扩大,则死亡更加难以想象:“知道是哪一种瘟疫吗?大夫怎么说?”

“大夫们发现情况严重就都出来了,也来不及确定是什么瘟疫,他们也不肯进疫区去细看,便是官兵也不好硬要他们冒生命危险进去,再说这外头也有不少灾后病患需要救治啊。何况若是进去了,又让不让他们出来,出来了,如果身上带着疫症还传染了旁人怎么办?”

花形知他说得也合情合理,也知不能硬逼着别人进疫区去救人,可这些疫区灾民应该怎么办呢?

父母官!父母官!如今他要怎么做,才不负这三个字?

长谷川也知花形必会万分为难,却想不出什么法子可以帮得上忙,正在烦恼时,花形却令他去将翔阳上下的大小官员都招来,长谷川虽不明白,但也立刻依令而行。

自花形主政翔阳以来,大小官员多受他影响,倒也都尽心为民,这些日子俱都为灾民忙碌。此刻接到召唤也知可能是为了着疫区之事,都一起心情沉重地来了。

谁知花形却半句不谈定远县发生疫情之事,只是和大家将处理灾情的种种事一一讨论,巨细无遗样样安排妥当,确定所有人都会照他的意思把一切帮好。纵然再出什么事,以这些人的能力也可以自如应付后,方才一笑令大家散了。

众官员虽觉花形有些古怪,但这几年对这位年少正直的长官无不敬重,心中虽疑,却无一人动问,纷纷告辞而去。

花形这才起身,对长谷川淡淡一笑:“我们去定远县看看吧。”

定远县,定远县,翔阳治下那么多地方,花形最熟悉的也就是定远县了。定远县是个又穷又小的小县城,大伙儿都笑说县太爷打板子,全城都听见。而花形最初为官也就在定远县。

他还记得东街方大娘最是热情豪爽,南门李大爷家祖传的豆腐特别好吃,衙门口那个叫做红儿的姑娘叫卖包子的声音最是好听,每每他在衙门里听到这叫卖声,也会忍不住跑出来买一两个尝尝,顺便与衙门口的差役们一起和她说说笑笑。

在定远县为官的两年里,他从来就不曾摆过官架子,每于闲暇时也出来东家串串门,西家谈谈天,百姓们初时战战兢兢,以后也都亲切熟络了起来。那时他是个小官,和百姓们混熟之后常在一起谈天说地,倒似是一家人一般,也没有现在这么繁忙的政务,到有空结下许多平民朋友。

只是如今,那这疫魔所侵的定远县怎么了,那些数年前与他这个大人说说笑笑的人们可正是处在那般凄惶无助惊慌失措,想求父母官保护,却被官兵用刀剑逼在一处无法逃开的可怜处境中。

花形一路默默无言,只是神情凝重,听着长谷川把详细情况一一说来。

远远看到定远县,已见无数官兵正努力地把一些不断往前的百姓推开,哭爹唤娘之声不断。心知必是其他地方的人前来探看至亲。其中不少定远县中人寄在亲友家的幼子老母更是哭泣不止,呼唤不绝。

花形下马上前,不少百姓都认得他,纷纷围了过来,跪倒便拜。

“大人救命,大人救命啊。”

“求求大人,我的儿子没有染上瘟疫,你看他还好好站在那里,一点病也没有,你就让他出来吧。”

“大人,我的娘在里面,我要娘……”

哭泣的母亲,稚龄的孩子,且哭且诉,令人心酸。

花形心中一片苦痛,他虽是一地父母官,又如何救助这些人。

越野轻轻挥手,早有官兵上前把缠住花形的百姓强行拉开。花形得以走到他面前,看他指挥下一众官兵剑拔弩张对准定远县中,随时都可能放箭,而地上,已有数人因为强行往外冲而中箭倒地。定远县中哭着呼唤外面亲人者有,跪地叩头想求官兵让出一条生路者有,执棒拿棍想要冲出来却明显吃过苦头目前不敢乱来者也有。

越野素知花形爱护百姓,不待他开口即道:“大人,即有瘟疫,这就是唯一的方法,大人若有妇人之仁恕我不能从命。只要身上可能有瘟疫的,一个也不能放出来。”他本来就和花形不合,后来水患来临与花形共在堤前指挥连日,虽惊讶这个文弱书生也有那样的坚韧,却仍与花形有心结,此刻说话也半点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