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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篮)黑白情缘(47)

藤真心中焦切,哪里还听得到他的话,而仙道与南烈此刻也都牵念着府衙里的事,也同样无心回答他。

老王看这三个人同样沉重的表情,心中忽然一动,忍不住大声问:“花形大人怎么了?”

也不知怎么就问出了这一句,或许是花形这一病牵动了整个翔阳的民心,大家这些日子谈的都是花形的身体,俱都感念苍天有眼,使得清官得保性命,此刻看三人神情,想也没想,就问到花形身上去了。

听到花形二字,藤真如受电击,猛然抬头,望向老王,脸色却苍白地吓人。

老王直觉自己猜对了,忍不住又大声问:“花形大人是不是病势又发作了?”

本来嘈杂吵乱的酒店忽然间静了下来,那些个酒客无不停止了言笑,望向他们这一边。

仙道觉身边的气氛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心中一动,大声说:“花形大人的身子很好,病差不多都好了。只可惜连老天爷都怜惜清官,当今皇上却不放过他。”

“怎么一回事?”这一回问话的是坐中的一个酒客。此时此刻嘈杂的酒店里竟然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在等他说下去。

仙道暗觉此事可为,义愤之情形于颜色地说“还不是你们那位河督泽北,翔阳发水他倒是跑得比谁都快,跑到京中只说是花形处处与他为难,害得他无法修好河务,致使翔阳受灾,朝中已经派出钦差来彻查这件事了。派来的又是泽北的死党叫什么深津的。我刚听说他正要让花形大人跪火链呢。”

老王急问:“什么叫做跪火链?”

这一回南烈开口说明:“就是把烧红了的铁链子放在地上,让人生生跪在上头,通常受过这种刑的人双腿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儿残废。而且听说一般只有对江洋大盗才用这种刑。”

“砰!”是正从里边端着酒菜出来的小二受到震惊,失手把一盘酒菜全掉到地上了。那小二站在原地仍在发呆,甚至忘了担心老板发伙。

而老王也是嗔眉怒目青筋暴起,不过生气的目标显然也不是这个小二。

同一时间藤真也被南烈的话说得心惊,什么气恨都顾不得了,身形一震欲动,却被仙道一把拉住,耳边传来仙道以传音入秘发给他的声音:“你放心,府衙的那些上上下下的人对花形是真正忠心的,一听说深津要用这种刑法,他们苦求不下,都翻了脸,也不顾什么圣旨在上,钦差威仪,都护在花形身边。深津的那帮人要想把他们全治服也还要费一番功夫,花形暂时是不会有事的。”

虽说仙道极力安抚,藤真也难以站在这里不动,不过总算他心智仍在,隐隐觉得事情的转机就在这里,所以勉强控制自己赶去府衙把花形救出来的冲动。

老王咬咬牙,冲在坐所有酒客做个罗圈揖:“对不起了各位,小店不能再继续招待各位了,今儿的酒菜就不算钱了。各位请好走,我们这里要关门了。”然后转头对小二说:“我说小三子,快到后头跟我婆娘说,叫她别再炒什么菜了,大家伙儿抄棍子到衙门那儿说理去。”

啪地一声,是一位酒客拍案而起,大笑说:“王老板你说的是什么话,花形大人难道竟是你一个人的父母官不成。翔阳上下,何人不感他恩德,难道就你有胆识有担当,把我们这些人全看扁了不成。来,咱们要去一起去。”

话音未落,这些个酒客无论出身如何身份如何,俱都起身呼应“对,要去,一起去。”

老王连连点头:“好,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这一回倒要找那些个大官去讲道理了。回来我老王请客,大家好好喝一顿。”

此时后面王大娘听得伙计说明原委,已带着厨房里的伙计抄着菜刀棍子跑出来,连声说:“当家的,你还唠叨什么,咱们快到衙门里去,可别让花形大人吃了亏。”

老王点点头,这才对藤真正色说:“你放心,我们这些人就是拼了命不要,也总要保往花形大人的。”也不等藤真回答,就招呼着大家出去。

这么一大帮子人连店门也不记得要关,就气势汹汹奔府衙去了。一路上呼朋叫友,招亲唤戚,把这事儿大加宣扬。

街头那个每日里坐在门前刺绣,左邻右舍俱夸最是温婉柔顺的李家新媳妇听了这话把手上的活计放下来,温柔的容颜现出少有的坚毅之色,一时手中找不到什么武器,将做活计的剪刀揣在怀中,想也不想,就跟上了那群人。

街角孙家老太太已有七十多岁了,性子温和可亲,与亲友最是和睦,听得街上喧哗成一片,不知出了什么事,连忙打听。听人说明事情后气得全身乱战,颤着身子站直了叫:“小海儿,快快出来,扶奶奶到衙门里去,这事上怎么竟有这样没天理的事。我活了七十多岁了,也活够了,今儿把这条老命豁出去,要求个公道。”

孙奶奶的邻居是三街六巷出了名泼辣的秦辣子,这边孙奶奶才说完话,她那里已经把菜刀抄到手上了,口里同样大喊自己九岁的儿子:“虎子,快,去肉铺把你爹找来,就说皇帝的钦差要来害花形大人了,是男人就叫他拿出汉子的样儿来。”这里吩咐未定,那里已风风火火跟着大队人马去了。

走街过巷推着车子卖花粉的林二郎是有名的滑溜人物,熟悉他的人无不知他向来是个有便宜就占有麻烦就避的聪明人,此时听得街上喧闹成一片,俱都大喊着“花形大人受刑,天理何存,王法何存”的话。只呆了一呆,然后就听来往人们说明白了。听过之后又怔了一会儿,想了又想,三思再三思,最后还是一咬牙一跺脚,扔下赚钱的木车摊子,飞快地跟上去了。

五大三粗的壮汉怒了,年事已大的老人们也按捺不住,素来不肯出大场面羞于见人的妇人也顾不得羞怯,只为义愤之心跟着洪流向前去,便是年少的孩子,只要稍稍懂事的,也知他们的清官要被害了,都起不平之心,也跟着父亲母亲一起,想要尽微小的不平之心。

大街小巷出现一股股人流,读书的扔下了书,做工的停下了工,经商的关了店门,就是出来逛街游玩的人也不曾置身事外,所有人都奔向府衙去了。

随着大家的呼唤言谈,不平之意更胜,人人都恨不得去找那昏官拼生拼死。

藤真望着眼前的情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南烈也是想都没有想到过世上竟有这种事,仙道虽是有心挑起众人不平之意的,却也想不到竟会有如此声势,也有点儿发呆。

藤真傻傻得望着眼前的一切,望着那些激昂的百姓。

这是百姓,这是最最驯服温良胆小怕事,见官如老鼠见猫的百姓,可他们却又如此义愤,为了心中不平,胆敢去冒犯比天还高比天还大的皇帝钦差。

他们有许多人甚至不认识花形,更谈不上与花形有亲有旧,竟然肯为他如此拼命舍命。只为了他们感念一位清官的恩德,只为了他们不愿眼看一位清官身受苦刑。

只是为了……

泪是那样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藤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已如此脆弱,如此容易落泪,但这一刻,心中所受的震撼又岂是泪水所可以尽表。

一直气恨花形对翔阳对百姓的执着,一直恼怒他常为了翔阳为了百姓忽略了自己,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明白花形为什么要这样做?才了解,那笨蛋官为什么竟有这样的执着。

为了这样的百姓,有什么事是不值得做的呢?

你为百姓做的每一件事,百姓原来都如此感念在怀,铭记在心,不曾片刻有忘,并随时准备千倍百倍地回报。

原来,那个笨蛋官真的一点也不笨。

看着这些人,这些平常但可敬的人,藤真忽然间想起了一句许多年前就从书上读到过,但从来没有真的放在心上,真的相信的话。

勇者无惧,智者无惑,而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