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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君心(言情版)(2)

“陛下万不可如此,臣等如此年轻,已身居高位,不宜再升。此时新君登基更应安抚老臣之心,以免让他们以为新君分封新贵,只重亲近知交,不肯起用贤良。”

“什么狗屁贤良,什么朝廷重臣,你们哪点不比他们强,这回子国务纷乱不见他们出力,我怎么封人官,怎么给先皇拟号他们倒争得急,还有今早还有几十个官员联名给我上折子,要为我上尊号,叫什么神圣仁武金轮圣德……后面还有几十个字记也记不清。真要叫那么长一个大名号,每天早朝听他们念尊号就可以让我睡过去了,哪还有空管什么国家。”樱木在军营里呆久了,说话间不自觉咬牙切齿骂出了粗口。

洋平亦没有如以往一般接口与他一起取笑众臣,只是低声说:“历来天子都爱取号自封,陛下虽不以此为意,他们一心想取悦陛下也是人臣之份。”

樱木听洋平一口一个陛下恭敬非常,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他性子豪迈,不拘小节,喜欢大声说大声笑,自小就知道身份非凡,自小就感觉所有人对自己毕恭毕敬但保持拒离,一直就希望能有人可以平等相待,知己相交,与他说笑打闹,不以他太子的身份为意,直到遇上洋平他们几个,从不把他这个太子高高供起,那时与这此人打打闹闹,全不怕他们会让着自己,可以和他们玩出一身汗来,可以凭真本事用头槌把他们打倒曾有过何等得快乐,何等得满足感。有时他故意装成粗心大意,时不时做出些傻事来,听着他们冷嘲热讽也觉快活,只感到这世上并不是人人当他是太子,至少还有人愿意和樱木花道这个人当朋友。

可是现在,一切全变了,他是皇帝,而他们全成了臣子,皇帝和臣子,那是天与地的距离啊。

身为九五至尊,他却觉得平生不曾如此孤单过。

听到他的叹息,洋平也是暗中皱眉。樱木是个不会叹气,不会沮丧的人,他只会大声欢笑,无论遇上多么困难的事,他也从不丧气。

当他们陷入陵南军重围时,他大笑着扬刀领先冲出去口口声声大喊:“看我天才樱木的本事。”

当他身中毒箭剜肉取箭时,自己看都不忍看,他却一边疼得全身发抖,一边笑着骂自己胆小。

他会在高高的城墙上,对着太阳放声而笑,他策马奔驰在连绵的草原上,让笑声伴着马蹄声飞扬。

可是如今,他听到樱木发出这样怅然的叹息已不是一次两次了。

“陛下又为何事烦恼?”

“母后今日特意召了我去,责我一直不肯替舅舅安排,要我不得再推脱了。”樱木说着说着眉头不知不觉已紧紧皱起。

历来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登基,自有新贵出头,与新君有关的亲朋都想求封赏,往往造成新旧权力更替朝野动荡。他们几个天子近友更是处处小心,不欲争执大权引发风波,但历来外戚借新君之力上升之事多有,而即为天子亲舅地位尊贵,就算身居高位,一般臣子也难以过份反对。这种事历朝都有,原没有什么稀奇。说起能力,那两位国舅爷虽不怎么特出,倒也不是什么无能之辈。如若不肯,也难以对太后交待,最重要樱木重情,自小两位舅舅对他就疼爱非常,冷下脸下拒绝的话也是难以出口的。

“这有什么,历来母以子贵,而两位国舅也是皇亲,在朝中任官也有数十年,如今陛下登基理应加封,不知太后与二位国舅属意什么职位?”

“母后指定了想要他们在户部办差。”

户部掌理全国财务,自然是肥差中的肥差,也难怪那二位意图染指。洋平心思一转笑说:“也无不可,户部自老尚书病故后一直没有补人,两位侍郎职衔,目前也只有流川枫一位侍郎在任,户部也确实需要值得信任的人来补缺了。”

“就是那个流川枫啊,他到高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好象不太熟呢。”

“陛下向来远在边城,而流川枫又是近五年来被先皇所提拔的,所以虽主掌户部,陛下与他却极为陌生,不过此人气质高华,清俊无双,便是千万人中也极为引人注目,陛下登基以来数次临朝大典都曾见过他,难道竟没有印象?”

樱木怒力地想了半天,隐隐约约想起那个一直部在朝班中极少开言的模糊人影,良久才说:“好象有点儿记起来了,那人不太爱说话,别的臣子们总围着我转,刚登基那一阵子,更是个个慷慨激昂大表忠心,他好象一句话也没有说过。我每天在朝上被那些人烦得只想吐血,也没注意往下头看过。不过那人好象也不过就是两个眼睛一张嘴,哪里突出了。难道他能比英武非凡的本天才更英俊吗?”

洋平听得失笑,流川枫生来骨秀神清风华无双,便是与一众王候贵族相处,人们的眼睛也会不由自主被他吸引与他见过人的,谁能忘他风华气度,而他的俊美也给他自己增添了不少麻烦。人们说到流川枫,往往会说到他的英俊却轻忽了他的才华。

可是樱木大而化之,竟是全然不觉流川与旁人有何不同,流川那种可以震憾人心的气质风华竟似全然不曾影响他,反倒大声赞美起他自己了。

若是以往洋平必然一拳打在他肩上,大声嘲笑他一番,说不定还要建议他回家好好照照镜子,如今却只是恭敬地说:“圣上是天子,自有龙凤之姿,又岂是他可以比得的。”

樱木默然,若是以前,自己这般自吹自擂,必然招来无数嘲笑,而自己也会大展拳脚打个痛快,最后一人一个头槌,把这些胆敢说他不好的家伙全部放倒,可现在不同了,他是皇帝,他就算说自己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也不会有人反对,他就算提起拳头要打人,也不会有人敢还手,他就算硬拉了人来过招,不用三招,立刻就会有人跪在面前,口口声声皇上天下无敌。

樱木忽觉胸口郁闷非常,只想抓起洋平大打一场,可拳头握紧了,却终究没有打出去。因为如今的洋平已是不能还手和自己打成一团的人了。

他定睛望向洋平,忽然粗声粗气说:“洋平,我们是朋友吗?”

洋平微微一震,目注樱木:“臣得圣上眷宠,以朋友相待,岂敢相辞。”

樱木咬牙:“即然说是朋友,你就正正经经象以前一样把我当朋友不行吗?”

洋平垂首:“陛下终究是天子,有许多事陛下可以说可以做,我们做臣子的却是说不得做不得。”

“什么天子,难道就不能有私人的朋友吗?”

“陛下即是上天之子,万民之主,又哪里还能有什么私事私情?”

樱木气恨难平,忍不住仰天大叫一声,御花园内侍卫太监不知皇帝生了什么气,个个吓得面无人色,纷纷下跪。

樱木有心发泄一番,又见这些人吓得可怜,只得勉强按了怒颜,挥手令这些人退下。众人退走时仍魂不附体满身打战。樱木至此才知原来天子竟真不能有私情私意,他只不过心中气闷,喊了一声,已吓掉了这么多人的魂,如果再严重一点……

樱木满腔愤恨,却又无从发泄,若他残暴一点,自然有千万种法子来出气,偏他虽长得威武气势惊人,一颗心却柔软异常,到头来,自能自苦。

樱木性子本来大而化之向来不知忧愁为何物,自登基为帝以来,忽然有了无限的烦恼。虽身处繁华之中,身边无时无刻不围绕着对他宣誓效忠的人,感觉却比在边城一人独闯敌营时更加孤单。他最好的朋友站在身边,可为什么竟如万水千山般遥远。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历来天子称孤道寡,原来皇帝其实是个世上最最孤单的人,纵身集一切光华,手拥一切大权,天地间,也再难寻一个真正亲近之人,人世间,又到哪里去寻一个敢于放开一切以平常心与皇帝真正亲近的人。他想要扔掉那无聊的王冠,脱下碍事的皇袍,纵马飞驰到边关去与那些同他一起铁血征战的弟兄们大声欢笑放声高歌,可他偏偏是先皇唯一的儿子,再怎么不愿意,再怎么不喜欢,再怎么不适应也只能坐在这看似辉煌的宝座上,注定一生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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