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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君心(言情版)(65)

流川见洋平竟推论出这么多事,心中也是佩服,口里虽然不言,但眸中赞赏之意终露。

洋平何等人物,听流川如此言来,立刻心知肚明:“我虽猜知一二,但终是武夫出身,对于经济之道,银钱琐事,向不擅长,到底问题出在何处,应当如何入手,亦是茫然,大人是否已然胸有成竹,还请指教?”

流川心中确早有打算,并无意对人谈起,但洋平这一番分析实在叫他惊讶,心中颇为佩服,一时间,竟也不便不加理会:“水户大人有无想过,湘北泱泱大国,虽战事纷繁,天灾频生,但何至于就真的穷到了连打仗的银子都拿不出来的地步了,那些银子除了应付战事和灾变,都到哪里去了?国库的收入不断减少,开支却频频增多是为着什么?”

洋平虽不长于理财,却有着极佳的分析能力,当即道:“贪官污吏自然不少,但五年来,你也没有少惩治贪吏堵住亏空。若是一般的整顿吏治,清贪扬廉,你也不至如此慎重,难道另外还有什么……”他放缘了语气,等着流川的下文。

流川的眼眸清如水明如月,淡淡看了一眼,便把目光收回到手中的帐册上,没再说话。

洋平早习惯了他不喜多言的性子,反正他对流川有极大的信心极深的信任,即知他苦心所虑是关乎国家根本的大事,相信他一定是要待有了把握才提出来,所以也不再追问,只笑道“如今大战已止,若无变故,数年内应无战事,陵南分批送来的赔款第一批已到了,目前国家也较稳定,新君功劳已建,威望已立,也是该做些大动作的时候了。大人也不必太忧烦,只要是大人所提之议,皇上断无不允之理。”

最后一句话,洋平原是带着笑意说的。谁知流川枫猛然抬头,冷冷一眼看来,眸光如箭,竟令得洋平没来由全身一寒,打个冷战。

“水户大人此言何意?”

洋平原是借机要试试他,当即笑道:“湘北满朝谁不知皇上对大人万分看重,言听计从”

“我叫皇上向海南称臣,皇上会依吗?”

洋平被他那冷清清的眼光竟看得满身满心的不自在,闻言更是大愕,强笑说:“大人说笑了,大人岂会说这样的话?”

“我若说了,皇上会依吗?”流川一反以往少言寡语的性子,冷冷相逼。

洋平僵在原处,说不出话来。

流川神色平和下来,目光平静,垂眸看向案上帐册。

洋平这才全身一松,心中却是暗凛,以他百战纱场,久历生死的心志,竟会被这样一个手无束鸡之力的男子目光慑住心神,以至于此。

“只要是对湘北国有利之事,身为国君,自无不依之理。”流川枫没有抬头,但语气平静,并无冰冷愠怒之意。

洋平长叹一声,对流川枫深施一礼:“是我造次,大人所请,皆为国为民之事,圣上自无不应之理,任何人若说出大人说过的话,做了大人做过的事,圣上皆无不依之理,亦无不敬之重之之理,只是,天下间,终只有一个流川枫,也只有一个流川枫会这样说,这样做。我湘北只有一个流川枫,圣上也只有这么一个敬之至深,爱之至深的人。这些日子,大人因忙于公务,甚少入宫伴驾,圣上少了大人,却是少了依仗一般坐立难安寝食不宁。更何况,政务实在太过繁琐了……”偷眼看看流川翻动帐册的手似乎僵了一僵,洋平笑着又说“圣上在军中习惯了,到现在还不能完全熟悉各种繁琐政务,处理起来,颇为辛苦迟缓。也因此每晚都有大堆的奏折在案头等待处理。若是些简单明了的倒罢了,偏偏国家政务与军务不同,多是繁琐疑难的。一道政令的实施便可主掌百姓祸福哀乐,皇上更是不敢随意决断。已有多日不曾安睡,日间起来憔悴不堪,又不肯误了早朝。朝臣们都在为圣上的身体担心,太后也屡次召我入宫询问圣上因何忧愁。可惜我也只长于军务,于这些政事知道的不多,不能为圣上分忧。”

流川明知洋平这话摆明了就是要勾起自己的牵挂担忧,但终是把持不住,细想来,也确有半月不曾再见樱木的面,也不知他是否真的如此劳身伤神。他素来知樱木不堪琐事困扰,但许多政令往往牵涉极细,稍一疏忽,便要令无数人受苦,樱木为此就曾无数次他面前唠叨埋怨诉苦叫累,偏偏他又是个责任感很重的好皇帝,再烦扰也不会扔下该做的事不做,想来这些日子确实颇为自苦吧。这般想来,一时间,便有了些失神,就连洋平微笑着告辞离去也没怎么注意。只是手很自然地抚向腰间,摸了个空才意识到自己自入江阳城后就一直佩在身上的宝玉已然裂了,为防让群臣借此参他大不敬(损毁御赐之物是大罪)早已收起来了。只是都已经半个月了,总是记不住,每当想起樱木时,总会情不自禁伸手到腰间寻找那块已不存在的宝玉,寻找那玉上的温暖。

流川一手摸空,心中暗叹,洋平摆明车马布出了陷阱,他却怕也只好往里跳了。

樱木觉得自己真是太累太倦了,以前万万不知道当皇帝竟有这么多的苦恼麻烦。

百姓们以为皇帝只要坐在金殿上说一声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听忠臣的话,不要理奸臣,少加税,那就是好皇帝了,又岂知治理国事,哪有如此简单。

现在他手上便也有着一大堆让人头疼欲裂的政务。

江南郡的石井清廉刚直连上三本参五陵郡的角田,纵容嫖赌,损私德,败国风,贻笑天下。

而五陵郡守角田,却是能臣干吏,行事不拘成法,因知国库空虚,有意为国家多聚财帛,所以在青楼赌馆多征高税。凡出入妓馆者皆豪富人家,妓馆亦是销金之窝,赌坊也是收入奇高之处。税银虽高,却也付得起。于是五陵郡于大战之后,各地财政艰难时,犹有极巨余款上交国库,相比每年要国家救济的江南郡自然远胜。

但他明摆着收妓馆高税的政令,却也令以儒法治天下的朝臣们多有异议。江南郡的石井更是不忿,屡屡上本参责。自古青楼赌馆皆为官府禁开之所,而今公然征税,岂非向天下声明,湘北朝廷支持这等嫖赌之风。

而角田也上本反责石井拘泥不化,顽固守旧。青楼赌馆固非良所,但古来又有哪朝哪代可以完全禁止,即不能禁,则只能导。以高税迫得一部份人不敢涉足,而还能出入者皆大富,取富余者财物补国家之亏空,并不损及民生根本,也不加大百姓负担,又有何不可,倒是江南郡不能为朝廷分忧,反每年要粮要钱,拖累国家,皆郡守之失职。

于是乎,两个封疆大臣打起了笔墨官司,有来有往地互参,朝中臣子们也以不同的态度分成数派,斗得不亦乐乎。

这种事当然要他皇帝决断,但偏偏他此事又并非可以随便断得清楚分明的。

角田虽抽重税于青楼赌馆,却全数上交于国,并无丝毫染指,此诚为爱国之心,但在另一方面,确实有伤国家法度,儒家要求。为士大夫所不齿,不止朝臣颇为不满,就是民间读书人也常做诗写赋相讽讥。于国家名声不好。

江南郡屡要救济亦非石井之罪,实天灾所致,每年汛期,江南郡必数遭洪患。石井曾亲领民工守堤抗洪,也曾破家救灾,是百姓万口称颂的清官。

一个能臣,一个清吏,你有你的理,我有我的理,这等官司,又岂是易断的。偏生皇帝手中所遇的公务麻烦多是这等千头万绪的复杂之事,全不似民间百姓所知的那样黑白分明,简单明了。而且这事更加不能拖延。樱木虽不长于政务也明白石井参角田,多是因角田屡纳库银,而其每要救济,为免旁人闲言攻击,先下手为强参责角田。角田反参石井则是针锋相对,欲报此怨。此风若涨,举国臣子凡心有芥蒂皆相互攻击,则朝中永无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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