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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君心(言情版)(83)

彩子身为一国公主之尊,竟然能在他面前下跪,这是流川枫想都不敢想的。其实细细思量,也能够体会这个女人一片苦心。皇族自然要以江山为重,绝不能顾及私情。都说无欲则刚,可这无情无欲之下又有多少无奈。“公主请放心,流川枫不会让公主为难的。等为臣把户部这一段工作结束,选出接替人选之后,流川枫定会递上辞表,从此退出朝野,永不出仕,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这大概就是流川枫所能接受的底线了吧。他是绝不会留下一个没有彻底整理好的烂摊子给自己的继任者的。不管怎么说,她的目的已经是达到了。

“既如此,那就多谢大人了!”彩子这才起身,再将流川扶起。

“这么晚打搅流川大人,实在是过意不去。彩子该告辞了。还请流川大人保守秘密,切莫将今晚之事泄露出去。”

“是。公主且恕为臣不能远送了。”

“大人不必客气。彩子告辞。”

送走了彩公主,流川本想接着看他的公文,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了。彩子的话还在他心里回荡着。其实直到现在,心里才肯承认自己和樱木的关系不仅仅是君臣而已。能为他做些事情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帮他了。

流川放下手中公文,找出了一本黄绫子面的空白折子,摊开放在面前,取笔饱蘸浓墨,却迟迟不敢落笔。原来写一篇辞表也是那样的艰难,心中自有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说起。其实,大概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终于,流川的笔尖触到了洁白的纸面上,化作三个整齐秀丽的小楷字。

“臣枫言:……”

正要往下写,突然胸口一阵憋闷,不由自主咳嗽几声,只看到几个殷红的血点溅到纸面上,渐渐阴开,化作几朵梅花。

流川长叹一声,扔下了笔,合上面前的折子,将它放进抽屉,就让它和那块宝玉待在一起,等到以后再去管它。

心中似有一团麻,剪不断,理还乱,正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之五十七

彩子回到宫中,已经快要三更时分了。

看到自己的寝宫依然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彩子也不以为意。大概是宫人们为了等自己回来才不将灯火熄灭的吧。

前脚刚刚跨进宫门,只听背后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当中却隐隐含着几分怒意:“皇姐,这么晚了,您这是去哪儿了,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彩子一愣,看看身上所着的男装,随即转身施礼,道:“原来是皇上啊。现在皇上该回去歇息,明日早朝可耽误不得。中午还有一场大筵,招待文武百官和各位道贺使臣。皇上明天要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若是在外人面前丢了湘北国的脸面就不好了。”

樱木把脸上的怒色压了压,尽量平和地问道:“皇姐,我只想问问你,你刚才到底去干什么了,为何一晚上都不见你的影子?”

彩子轻叹一声,道:“皇上,我只能告诉你,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除此之外,其他的就不必多说了。”

樱木也不说话,只是直直盯着彩子。

彩子看着涨红了脸的樱木,突然浅浅笑了。她回过身,步履轻盈地走进朱红大门,同时低声对樱木道:“皇上,回去吧。别让皇后娘娘等急了。”然后敛衽为礼,便头也不回地向里走去。两个太监缓缓将门推上,沉重的大门发出暗哑的低音,在夜晚冷清清的皇宫里显得分外清晰。就连人的心被这声音一压,似也变得沉重起来,若有千斤重担压在心间。

如果他知道自己刚才是到流川府去了,他会作何反应?不过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但愿到那时他能谅解自己,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

其实这世上又有谁不为情所苦,樱木流川如此,她又何尝不是?可谁教这是在帝王之家。忽然间,一个久已不再提起的名字浮现在她的脑海:

“宫城良田……”

按照民间惯例,新娘子出嫁之后第三日,应当回到娘家拜见家人。但这宫廷之中自有它的规矩,嫁进皇家的女子再想出宫见到家人那是难上加难,于是这回门之礼就转变成了一整天的大筵,皇亲国戚文武百官还有四方的使臣都在邀请之列。不只是礼部教坊培养的艺人,京城中有些名气的戏班、琴师、歌手等等等等都在这一天要向全京城的达官贵人头头脑脑献艺,这也是这一拨艺人名扬天下的大好时机,为此还有不少人每天把礼部的衙门围个水泄不通,只想争得一个能在皇帝面前表演的机会。这都是从前之事,不必细表。

单说这一日,整个皇宫是张灯结彩,美酒果品佳肴都已齐备,金殿前的空场上已经搭起一座高台,虽是临时搭就,却也是美轮美奂,光彩照人,算得上是难得的精品,礼部设计之精巧,工部匠人手艺之高超,由此可见一斑。

到得午时,各方来宾差不多已经到齐,便要开始行礼。赤木一族在朝中有官职爵位者都被请到了宫中与皇后一叙亲情,然后就要接受新的封赏,从此便和皇族共进退同荣辱。

“臣等参见皇上、皇后。”

“赤木元帅不必多礼,从今以后便是一家人了。回去还烦劳元帅向老夫人问好,太后这两天一直惦记着老夫人,总说着想请老夫人来坐坐呢。”

“谢皇上关心,也多谢太后记挂。家母只是略染小恙,并无大碍,请皇上转告太后,请她老人家放心。”

兄弟姐妹之间少不了问寒问暖,纵是贵为皇亲国戚也不过如此。就这么着,大半个时辰过去了。

“时候不早,那些艺人也差不多应该准备好了。元帅不如带家人到外边去看看这京城中最好的艺人们的演出。要知道如此盛况可是百年难见,如果不好好观赏一下那就太可惜了。”

“谢皇上恩典。臣等告退。”

刚刚送走赤木一家,外边执事太监进来禀报:“启禀皇上,皇后,时辰已到,请二圣起驾观礼。”

在外人看来,帝后二人新婚燕尔,恩爱异常,与普通的夫妻没什么不同,只是多了些尊贵的气质。可只有当事人才清楚,这并不是那么一回事。虽然互相并不是没有情意,但毕竟不是爱人之间的心意相通,只能说是朋友之间的默契而已。如今的表现只是在演一场戏给别人看,同时也是演给自己。这场戏可能还会一直演下去,甚至是一辈子。从此就要带着一个假面具生活,虽然那是迫不得已。

因为那块定情宝玉已经送给了流川枫,所以这一次的信物换成了另一样宝物。那是一朵玉石雕成的白莲花,中间用金丝镶成精巧的莲蓬,然后整朵莲花嵌在白金座上,用丝绦系着,可以挂在脖子里。当樱木在大庭广众面前亲手把这件新的信物戴在晴子身上时,晴子脸上洋溢着幸福。她在微笑,但在这微笑当中隐藏着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酒席渐渐摆上桌来,盛大的宴会就此拉开序幕。觥筹交错之间,可以听到餐具互相撞击发出的清脆悦耳的响声。对面高台上开始表演助兴的歌舞,丝竹乱耳,管弦嘈杂。大部分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面前的美酒佳肴和外边的轻歌曼舞上了,好似这太平盛世只需要歌舞升平。

坐在使臣中间的仙道彰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台上歌舞,一边用眼角时不时地扫扫对面角落里的流川枫。比起上次在江阳城见到时比起来,现在的流川枫气色比当时好了一些。这也难怪,自己当初把他打伤,差一点要了他的命,他气色要是能好就怪了。不过他现在的情况似乎也不太好,很苍白,透着些病态。难不成他的伤还没好利落?如果是因为这个的话那就是自己的罪过了。不过话说回来,那粒神丹应该把他的伤彻底治好了才对。那他这个样子又究竟是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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