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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君心(言情版)(84)

正在仙道左思右想之际,流川枫突然脸色一变,随即起身离座,进了偏殿。宴会还没结束就中途离开,这好像不太礼貌,但是也顾不得了。仙道悄悄从席间溜了出来,跟着流川来到偏殿门口。

只听里面传来几声轻微的咳嗽,仙道正要推门进去,刚刚推开一条缝,只觉里边也有人正在拉门,正好和刚要出来的流川枫打个照面。

仙道不着痕迹地放开门环,朝流川一抱拳:“流川大人,好久不见了。”

流川身形略略退后,躬身还礼:“原来是仙道侯爷。侯爷这次出使湘北,流川枫公务繁忙,没能到馆驿看望,还请侯爷不要见怪。”

仙道一笑,道:“哪里哪里,大人日夜操劳,自然是没有时间管别的事情了。流川大人,这里不方便说话,宴席过后我们不如找个地方叙叙旧,不知大人意下如何?你我这可是不打不相识。”

“侯爷有话便在这里说就好了,此处正好说话,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殿中一片喧哗,说话反而不易被其他人听去。

“那好,敢问流川大人,最近是不是身体不适,还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否则你这个朝廷重臣怎么会坐到那么一个角落里?按理说大人是湘北王最信任的臣子,在那个地方岂不是有失身分?”

“那个位置中途退席方便一些。”

“可是大人为何要中途退席,莫非……”仙道一瞥之间,心中突然暗暗倒抽一口凉气,只见流川手里正握着一团白色织物,像是手帕之类。帕子一角露在外边,隐隐可以看到一丝鲜红。

“既然侯爷已经看到了,还望侯爷不要声张,流川枫在此谢过。”流川对仙道一揖,然后静静回到自己位置坐下。

仙道没趣地摇摇头,潜回自己座位。朝高高宝座方向望去,只见到樱木正在和他的皇后谈笑风生,可眼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往流川所在的方向偏转。

这一对有趣的君臣,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越来越不可捉摸了。

负责台上节目的司仪拿着一张帖子进了金殿。

“祥庆班恭请皇上、皇后点戏。”说着将帖子交由太监呈递上去,恭恭敬敬站在一边等待。

樱木接过那张黄纸贴子,漫不经心地浏览着。帝王将相,才子佳人。难道天下所有的文人墨客都只会写这一类的东西来供人消遣吗?

一行一行看下去,突然在一行字上停住了。

“十面埋伏……”

同样是帝王将相的故事,再加上一位美人。可那毕竟是战场,是他可以将自己能力发挥到极致的地方。有多久没有上战场了?一年多,快要有两年了吧。辽阔的草原,奔驰的骏马,还有那怀念许久的阳光。

“就这个吧,十面埋伏——皇后你看怎样?”还要故作轻松的朝身旁的晴子问一下。看来这皇宫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不管有多高的雄心壮志,在这深宫之中呆久了,也都会被消磨掉的。从内心深处,仍是期望一战——就像在笼中关久了的苍鹰,渴望着飞回广阔的蓝天。

“臣妾没意见。”晴子笑着应道。

司仪道了声“遵旨”,便跑下去了。不一会儿,从对面高台的后台里出两个小厮,搬出了一架唱书用的小鼓,又将两把椅子放在台侧。接着出来的是两名乐师,一人手持三弦,一人怀抱琵琶,坐到台侧椅上。然后,最重要的演员出场了。一个红衣女子打后台转出,朝着金殿方向一个万福,便拾起鼓键子,左手打响了缀着青丝穗的乌木拍板。三弦和琵琶同时弹起前奏。

“这是什么人,如此傲慢,见了皇上居然不行大礼?”

“人家可是祥庆班的台柱,京城第一歌姬,纳兰小姐。”

“一个小小歌姬,竟有这么大的架子,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先好好听吧。平常就是一般的达官贵人都请不动她,今天错过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听到呢。”

拍板在手中打出华彩,鼓键子在鼓面上翻飞。三弦和琵琶寥寥几响,古战场上一片肃杀萧索,战马嘶鸣,兵戈闪亮,一场大战就在眼前。

“话说那楚霸王引兵来到了垓下……”起句一出,全场彩声大作。空场之中声音分散,人声本就微弱,要听清极为不易,可这纳兰小姐声音却能直达全场听众的耳中,即使坐在最后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女声本应柔美,可在这里却明明白白透着一股战场上特有的杀气。在场的有不少是湘北的武将,就连他们听了,身上也不由得打一个寒颤。

“……法螺长鸣,鼓角打吹,帅旗招展,斗大的’韩‘字绣金边。四下里,布兵排阵,人山人海,刀丛林立;帅帐前,将官分列,顶盔贯甲,罩袍束带,恭候韩将军令箭至近前。好一个韩信韩淮阴,气宇轩昂金盔金甲腰悬宝剑手执令旗号令三军,天下间,谁人敢不从其言!……”一字一句如珠玉崩落,掷地有声,快到了极致却毫不含糊,竟也别有一番大将风度。

樱木听得竟然痴了。歌者仿佛知道他心思一般,引领着他回到了当年曾经驰骋过的边疆城防。可那似乎又不是他所熟悉的地方,在梦境与现实之间,古战场和当今的城防,已经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又是幻。他的手不由自主向腰间探去,想要将自己随身的剑拔出来,和那些将士们一起呐喊,却摸了一个空,这才想起庆典上不能带兵器,回到现实中来,满心的失落。

“……风高月黑,寂静无人。秋风犹闻秋蝉鸣,似听得,旷野忽有狡兔奔。却不知,是十万大军趁夜渡,布下了十面埋伏兵,专等那项王自投罗网中。暗伏坡岭,就只待日出时分,来他个一网打尽。……”鼓点急促,琴声诡异,就好似那暗夜潜行的伏兵就在眼前。场内无人胆敢喧哗,只剩下了呼吸声和台上艺人的琴声、鼓点声、歌声。忽然间,纳兰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一道眼光就似闪电,能逼人倒退三步,直盯着宝座上的樱木,毫不回避。虽然相距较远,樱木还是感到一股煞气扑面而来,令这在战场上从不知害怕为何物的勇将也胆战心惊。

“……却说那项王不知是计,天刚一放亮,他倾巢而出把敌攻。狼烟四起,人喊马嘶,金鼓震天。只看得那一字长蛇二龙出水尽化作了乌合之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可怜那江东子弟八千,大部丧在此一役中。……”鼓点由快渐缓,琴声也渐柔和,变得哀婉低沉,更加摄人心魄,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庆典的欢喜气氛,也被这歌声一扫而尽,只令人感到压抑悲哀。

“……楚霸王兵败退回营,人见少,粮草尽。这边正一筹莫展,那厢又雪上加霜。四面八方忽闻楚歌,歌曰:’娇妻稚子何所盼兮,盼君得生而返乡。堂前白发何所望兮,望君平安能孝养。无需建功与立业兮,只愿君一世安康。‘满营兵士皆泣下,霸王犹自暗伤心。美酒佳人解愁闷,惟换仰天悲啸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英雄末路,自有伤心处。虽没有司马青衫湿,却也得几点英雄豪杰泪。莫说是黯然销魂唯别而已,英豪将毁岂不更催人泪下。

“……’劝君王宽心饮酒宝帐坐,休管他四面楚歌声。待妾舞一曲,君王安坐且静听。‘三尺青锋,纤手双擎。飞雪舞连天,银光化彩屏,点点降碧露,依依踏流云。只见那宝剑一横,一代佳人香消玉殒,霸王亦难救红颜。……”音调渐渐转高,过几个回旋上到顶点,声音便似在九天飘荡一般居高不下,冥冥渺渺,宛若一点游魂。琴不鸣,鼓不响,万籁皆静,只余一根声线,细若游丝。

“……乌江亭边,亭长来相迎。亭长谓项王曰:’乌江水畔浪滔滔,唯臣有船一条。江东虽小,然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大王成王道。汉军到此无以渡,还请大王过江潦。‘项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开始还在唱,唱着唱着便成了说,一字一字皆由中气送出,震彻云霄,犹似项王当日乌江亭畔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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