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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幻境(274)+番外

“老夫在商场多年,怎会不知道防一手,不过,济州盐茶互利,商行互助,各大商号,共扶共存,大多有个彼此扶持,绝不自相打压的默契。一家有难,各家相帮,这是旧例,从无更改。更何况我是盐商会长,没想到……”谢远之惨然一笑:“今早我一听惊变,立刻发帖去请其他各家大商号的老板,却一个人也找不到。老夫也是无奈,只好把石头当做银子,希望能让百姓狂躁的情绪消减一点,我好紧急调度所有生意的银两,一齐放到钱庄应急。没想到……”

谢远之脸上终于露出凄凉之意,摇了摇头:“没想到,几十年的交情,几十年的患难与共、相互扶持,大难来时,竟只有容公子你一个新交,伸手相助。”

容若站起来,在厅中来回踱了几步:“只怕不是患难袖手这么简单。暗中之人料定了谢老必会捐巨金于官府,然后,连续的清帐,使谢府存银越来越少,也绝非偶然。忽然而来的流言,过份狂暴的人群,忽然出手的神秘人,甚至还有一再请不到的商场朋友,谢老,那暗中之人,谋算之深,手段之强,关系网之广,只怕出乎你我预料。谢老能否猜到,到底是什么人,一心一意,谋算谢老?”

谢远之摇头道:“商场混迹多年,要说一个仇家都没有,那是假话,但我一向自问,做事处处留有余地,从不逼人太甚,何至于仇深若此。要说图我谢家产业的,也不是没有,只是如今济州混乱若此,不但谢家随时可能被打劫抢掠一空,其他商家也都有可能受到牵累,什么人要做这损人不利己之事,我实在是想不出来。”

容若心乱如麻,信步往前踱出几步,又回头走去,见谢远之坐在椅子上,与己不过十步之遥,却是孤寂伶仃,须发苍白黯淡,神情憔悴伤怀,心中一阵感叹:“怎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谢兄和谢姑娘不陪在你身边。”

“醒思最近一直身体不好,卧床多日,连房门都很少出。瑶晶一大早就出门去找萧公子了,只怕这时候,还在萧公子家里陪他聊天,根本不知道外头出了这天翻地覆的大事。”谢远之叹道:“其他的管事、得力的下人,不是被派去各处商号,紧急调动资金去钱庄,就是拿着我的帖子满城找人去了。”

容若心中一阵烦乱,对于谢醒思和谢瑶晶忽然生出许多不满。这般自幼被人护在手中长大,任性而为,只知享乐,临此大难,竟仍然不能陪在祖父身边,实在太过份了。

谢远之的神色怅然,低声道:“如果沉渊还在世……”

他声音虽低沉,却逃不过容若的耳目,听到这声音,心头也不由一叹。

他也知道,谢醒思贪好逸乐,谢瑶晶娇憨天真,全都不是做生意的料,倒是谢远之的独子谢沉渊,聪明沉毅,灵活决断,大有青出于蓝之势,只可惜三年前染病身亡,否则有这么一个能干的人物给谢远之做臂膀,岂会有今日之灾厄。

谢远之虽精明能干,毕竟年纪大了,太多事顾及不到,盘算不及,才会陷入这样的困境中。

容若念着初到济州时,谢远之的照料之情,也感于他宽仁的胸怀,亦不忍见老人伶仃无助,更加不愿济州陷入混乱中。

只是就算是他,也不知道应该怎样才能帮得了谢远之。

日月堂的生意虽然不错,但临时能拿出的现银毕竟还是有限的。容若从京城出来时,固然偷出了半个国库,但大部分都是银票,在这个混乱的关头,如果不能换成现银,对于百姓来说,银票和白纸也差不多。

总不能为了安抚百姓,利用他那假冒王爷的身分逼陆道静开府库,且不提现在掌大权的齐云龙不可能答应,就是为国着想,在这大战在即的关头,开府库,把可以用于军备的钱,用在给百姓兑换银票,那也是绝不可能的事。

容若心中焦躁,百思无策,忍不住在谢府的大厅里,来回走动,双手乱搓。

谢远之见他这般真心关切,如同身受,心中感动,反倒宽慰他:“容公子不必为老夫太过忧心,正所谓富贵在天,生死有命。老夫得享富贵数十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垂垂老矣,就算被暴民杀死,也无可遗憾了。”

容若跺足道:“谢老宽厚待人,守信从商,何以要落到如此地步,更何况,我更不忍济州百姓被人煽动,因为过份恐慌而激发人性中的丑恶,人人变做强盗,这样的混乱,所造成的死伤、损失都太大了。”

谢远之被容若言语中悲天悯人的真诚急切感动,怔了一会儿,才拍案长叹:“我谢远之纵横商场近四十年,多少血雨腥风、惊涛骇浪、兵连祸结、天灾人祸都遇上了,生意犹自不断壮大。奈何时不我与,竟受卑鄙小人之辱害。否则以我谢家之财势,就算手上没有足够现银,但能给我三天时间,我就有办法凑齐银两,应付这举城的挤提。”

三天?容若倒吸一口凉气,日月堂的资金,顶得到三天吗?

他心中正自计算,正巧有一个仆人,飞一般跑到厅外,大声报:“老爷,日月堂有人要见容公子。”

谢远之竟然站了起来,大声道:“快请。”

随着一声请字传出去,不一会儿,肖莺儿已经出现在厅堂上。

她赶得太急,竟也带着娇喘,人一进厅,立刻就对容若汇报:“主上,官兵在每处谢家钱庄,投入上千人,维持秩序,阻止民众暴乱砸抢,再加上本门弟子的协助,暂时把情况压制下来了。本门紧急调派的银两也全部运进钱庄,让百姓们可以排队兑换。所以,现在的情况还算稳定。可是,各个钱庄外,排的长队有增无减,赶去的百姓不少还拿着棍子铲子,准备一旦提不了银子,就冲上去抢。人群中,不断有人煽动做乱,动辄说,银子不够,兑得晚的人就换不到银两了。幸好本门弟子也混在人群中,只要一发现有人做乱胡说,立刻先下手为强,以迅快的手段,尽量在不惊动其他百姓的情况下把人击晕。所以,情况还能掌握得住,只是……”

容若和谢远之同时追问:“只是什么?”

“兑银子的人太多了。日月堂所有的生意,临时调动的银两实在不够,最多也就撑上一天,如果人群还不散的话,到时兑不出银子,就算有再多的官兵,除非可以血腥镇压,否则肯定无法阻止得了暴乱。”

容若咬咬牙,右拳重重击在左掌心:“只能撑一天,怎么够。日月堂不是号称财势显赫吗,就这么点银子可用?”

肖莺儿忙道:“日月堂固然财势赫赫,但济州最赚钱的盐茶生意都被正经商家分营了,谁也插不进手。日月堂在济州做的主要是青楼赌馆的生意,钱庄也只有一两所而已。近日战乱将至,还有多少人会有闲心进青楼赌馆,钱庄的银子也要留一部分,应付慌乱的百姓提现,现在能紧急调动的现银自然有限,如果能有五天的时间周转,必能调到足以应变的银子。”

容若废然长叹:“五天?如果能有五天时间,谢家什么也能应付了,又何必我们插手。”

肖莺儿轻声道:“既是如此,何不求助于旁人,比如茶商行会的赵远程,还有盐商行会的副会长姚诚天,都是富甲一方,素来与谢老爷交好,若肯出手相助……”

容若苦笑:“如果他们肯相助,早就已经坐在这里了,何至于……”

话音未落,忽听得外面传报:“茶商行会赵老爷、盐商行会副会长姚老爷、锦庆隆大东家孙老爷、富祥林大东家贺老爷、盐帮孙帮主、护民会程会长,还有萧遥萧公子都到了。”

谢远之眼神讶异:“快请。”

肖莺儿释然笑道:“想来是要来帮忙的了。”

容若神色却并不宽松,目中隐隐闪动异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向厅门,那徐徐走来的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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