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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幻境(275)+番外

那么多的锦衣华服,他眼中却只见一个青衫的身影。

当日江上初会,他蓝衫布服,独立小舟,却把那富贵画舫,骄奢淫逸之气,压得一丝不剩。他品美酒,戏佳人,是真名士自风流,真个有诗有酒可傲王侯,让人大是羡煞敬煞。

今日他依旧布服,却不见洒脱风仪,只觉冷肃之气。他仍旧含笑,不过,笑容终是到不了眼底。

心间渐渐绞痛起来,容若凝望他,几乎脱口唤出一声,二哥。

谢远之亲自接出厅外,还不曾靠近一块儿光临的贵客,就听得笑声如铃,一个人影飞一般地扑过来,到了谢远之身旁,扶着他的手,连声道:“爷爷,是谁造的谣言,竟说我们谢府要把银子连夜卷走,我们谢家怎么会做这种事?”

容若见谢瑶晶这位大小姐,到了这个地步,还不当回事,竟还笑得银铃一般,心中一阵不快,闷闷道:“谢小姐既知道有事,就该早早回来才是。”

谢瑶晶瞪他一眼:“我爷爷是天下最最能干的人,什么事他处理不了。而且还有萧大哥啊!我今天在萧大哥家,听到外面的传言,吓了一跳,萧大哥立刻就让下人请来了程叔叔、赵叔叔他们,现在一起赶到爷爷这儿来,有大家帮忙,当然立刻就可以把谣言平息下去。”

容若凝望萧遥,淡淡道:“是吗?”

谢远之脸色也是微变,看向萧遥的眼神异样古怪。为什么他派人怎么也请不到的贵客,萧遥却是一叫就到了。

萧遥对这奇异的眼神,恍如不觉,只是对容若笑一笑:“容公子也在,这倒真是巧了。”

他声音低沉,似有无尽深意在其中。

然后萧遥才上前一步,对着谢远之一拱手:“谢翁,请问谢公子何在,这么多日子,病情也该好多了,还请出房一见,也好叫我这个朋友放心一些。”

不等谢远之开口,谢瑶晶已是笑道:“萧大哥,你别胡闹了,这个时候先谈正事吧!快想想,怎么应付外头那些发了疯围着我们钱庄不散的人才对。”

萧遥神色淡淡,语气悠悠:“探望朋友的病情,正是我的正事啊!”

“萧大哥。”谢瑶晶的声音里已带了讶异,对于她来说,这些日子,天天去见萧遥,整天关心他的衣食住行,觉得他渐渐从丧妻之痛中走出来,觉得他渐渐接受自己,自觉已经不是外人了,忽然听了这样的回答,不免觉得惊愕。

谢远之伸手按在谢瑶晶肩上,阻止了天真的孙女儿继续问下去,徐徐伸手肃客:“各位,请入内奉茶。”

“多谢了。”在场有地位、有势力的有好几位,但是开口说话的却只有萧遥一人。

他当先入了厅,其他人才入厅,每人都带了两三名随从,无不侍立在后,一时间,偌大厅堂,竟全都是谢府之外的人了。

谢远之坐下后,并没有招呼下人进来奉茶服侍,他只是一个个看过去,看着自己几十年商场上的朋友伙伴,好几次开口想说话,最终竟是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

在这老人深刻的目光注视下,有人不由低下头,有人悄悄侧开眼,但也仍然有人带着冷笑,毫不羞惭地回望他。

容若胸中激越之情忽起,再也坐视不下去,目光凌厉地扫视众人,代替谢远之大声问了出来:“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偌大厅堂,一时静得可怕。

容若忽的冲到萧遥面前,大声问:“为什么?”

萧遥唇边掠起一抹冷笑,并不回应。

谢瑶晶忍不住大声说:“你在叫什么,发疯了吗?”

“闭嘴。”容若毫不客气的一声断喝,回头狠狠瞪她一眼,眼神凶恶得让这位大小姐立刻闭上了嘴。

谢远之这才慢慢开口,声音沉痛:“萧公子,为什么?这几年来,我可曾薄待于你吗?”

“没有。”萧遥毫不停顿地回答:“你对我非常客气,为我置家宅,替我请佣人,供我夫妇安然生活的一切费用,从不以普通客卿的身分来看待我,只当我是贵客,处处照料,时时尊敬。不过,同时,你也有意无意,把我本是王子的消息,让其他人知道。有我在你谢家为客卿,官府对谢家贩的盐,检查都要少了许多,税也绝不多增。各地关卡,大多通融开放。其他商家,也都对谢家更为客气。谢翁,你给我的不少,我回报你的也不低。你不曾薄待于我,我又何曾亏负于你。只是……”

他唇边笑意,冷意更甚:“谢翁对于多年来共同进退的朋友,只怕多有亏负吧!济州盐茶生意,通行天下,可是济州大小商会的事务,多由盐商行会一力把持,茶商行会,处处低头,赵老板早已有诸多不满。谢翁你身为盐商会长已有二十八年,姚老板就给你当了整整二十八年的副会长,要到哪年哪月,这正会长的位子,才轮得到他来坐。锦庆隆、富祥林,和你谢家做了足足三十年的生意,人人都说他们沾谢家的光,是谢家给他们的生意,才捧出了他们今日的成就。各位老板都是富可敌国的身家,却还要在你面前卑躬屈膝,你当他们心中就没有一点微词吗?盐帮几百年积业,代代主掌盐运,可是自谢老爷控制济州盐业以来,盐帮表面上是协助谢家,实际上,不过是喝你谢家吃剩下来的粥,盐价、运价、时日,没有一样他们做得了主,忍了你谢老爷几十年,也算是给足面子了。还有民团乡勇,无不尽力协助地方安全,使商人船队可以来去自如,不受匪扰。这么多年,也不见你这位楚国首富,有点大方的表示,少不得要来向谢翁讨教一二了。”

他眉目英且朗,顾盼而神飞,此刻侃侃而谈,说的都是倾轧之事,神色却一如纵酒吟诗般自在。

谢远之听得神色渐渐惨淡下去,谢瑶晶却是目瞪口呆,颤声说:“萧大哥,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你别吓我了。”

这美丽多情的少女,再天真无知,也意识到事情不对了,正因为感觉到悲惨事实的降临,心中痛极,更不愿承认,一边摇着头,一边怔怔落泪:“萧大哥,你,你……”

谢远之长长叹息,伸手想要安抚伤心的孙女,却最终无奈地道:“原来,各位竟有这么多怨言,倒是我辜负诸位了。”

仍然没有人说话,有人沉着脸,有人还勉强装出笑颜来,有人张张嘴,不知还想说什么话,但最终,都没有出声。

只有谢瑶晶那惊惶的啜泣声,响在这偌大厅堂里。

容若怒极之下,反而大笑了起来。

整个大厅里,一时竟只有谢瑶晶的哭声,以及容若的笑声。

第四章 谁是谁非

容若一向性子平和,得过且过,可是这一番发怒,笑声中却是极尽讥讽嘲弄,刺得人脸上发烧。

容若的眼睛像刀子一样,扫视每一个人:“好,原来,济州城里的仕绅豪商,就是这样仁义道德的真面目,原来你们的经商之道,就是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

姚诚天脸上变色,站起来道:“容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行了什么卑鄙手段?谢家霸占济州商场龙头太久,人心不服,这是众人之意。百姓信不过谢家,要去兑现谢家的银票,与我们何干,我们并没有义务,出手为谢家解难。”

赵远程也大声说:“对,商场无父子,谢家和我们无恩无义……”

“什么无恩无义!”谢瑶晶气得脸通红,伸手指着赵远程:“三年前,你的十八船货,遇上大风,毁于一旦,周转不灵,债主逼上门,迫得你几乎上吊自尽,不是我爷爷出手借出大笔款子,你能有今天,还有你……”

她美丽的眼睛瞪着姚诚天:“当年,你贪利心切,暗卖私盐被查出来,若不是我爷爷替你满城奔走,上下打点,你一家老小有多少人可以活下来……”

她眼中带泪,脸上带恨,一个个指过去,一个个说过去,这厅中客人,济州大豪,竟是没有一个不曾得过谢远之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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