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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幻境(591)+番外

整个行程安乐都默默无言,就在宁昭以为她必然会像上一次那样沉默而去时,安乐却在即将上船的那一刻,抬起头靠近过来,语气清柔而平淡:“皇兄,我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

宁昭微微一震,但随即淡然一笑,不原谅什么呢?不原谅做兄长的抛弃妹妹,不原谅做君王的出卖臣子,不原谅做孙儿的利用了祖母,还只是因为在看过纳兰玉的惨状后,便有再多的苦衷,再多的理由,也不能原谅造成这一切的自己呢?

他微笑,用一种温柔到极致的眼神,目送他的妹妹转头登上了龙船。安乐,你不知道,当我走上这条道路,做出这一切选择时,就已经不再期望得到任何人的原谅了。

他背着手,静静站在原处,看着龙船徐徐扬帆而去,眼中有着深刻的感情、无奈的隐痛。

当一名太监急匆匆跑来,看到那永远沉寂冷静的君王这一刻眼中的光芒时,竟略有一瞬迟疑,恍惚中,还以为自己找错了人。

但他立刻回过神来,凑近过去,低声道:“陛下,今天清晨,相府派出了五辆马车,让十名护卫、十名丫环仆从,带着纳兰公子离京了。”

“是吗?”宁昭在心中微微一叹,似乎曾有人提议过,让纳兰明把纳兰玉送去外地,清山绿水清静之处慢慢调养。纳兰明终究还是下了决心,只是,竟连招呼也不对宫里打一声。

他笑笑,摇摇头。

有必要吗?正如纳兰明送纳兰玉离开,需要狠下万般心肠一样,他宁昭自纳兰玉回京后,派出了宫中最好的御医,送出了宫里最好的药,但却有意地对纳兰玉的病情,不再多问一句。

问得太多又如何?知得太多只怕更添烦恼吧!他与纳兰明都该知道,无论纳兰玉的病能不能好,他们都不会再得回那个纯净如玉的少年了。

身边近侍总管眉间略有忧色,迟疑一下,才道:“陛下,不知道相爷会把纳兰公子送往何处去休养?”

宁昭淡淡道:“你们都放心,纳兰明是不会把他送到楚国的,该避的拥疑他还知道避,只是……”他抬头,看渺渺云天,如果纳兰玉有自己的意识,可以为自己做选择,并且不想再为任何人而活,他又会愿意去哪里呢?

心念动处,却又是一阵苍凉,宁昭现在的心境,已经连悲伤痛苦都找不到,留下来的,也不过就是苍茫寂寞。

他在晨风中,淡淡发令:“回宫吧!”

在这一个寒冷的清晨,秦王宁昭,永远永远地失去了,他至亲的妹妹和唯一的朋友。

在那以后,秦国最尊贵美丽的安乐公主和大秦第一美少年,白马金弹,名动京城的贵公子,再也没有回到这座养育他们十多年的京城。

容若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归楚国。因容若有意等待安乐与性德,所以行程颇为缓慢。但就算他故意拖延,大队人马,还是渐渐接近国境线了。

秦楚之间并无水路航线相连,所以到了水道尽头,便弃船登车,上了秦国一早安排好的龙车凤辇,继续前进。

经过定远城时,秦国军民齐出迎接。容若与楚韵如同车穿城而过,放眼望去,一片片都是拜倒于地的人影,心中不觉又是怅然,又是好笑。

上次来到这里,尚是阶下之囚,如今却已是至尊至贵的客人了。世事变幻,当真难料,国与国之间的敌友变化,也实在令人惊叹。

眼见已到了边境,自然也没有什么停留的道理,大队仪仗继续往前去,次日便到了飞雪关。

不但是飞雪关上下军民百姓诸位将领齐出相迎,朝廷那边,也派出盛大的仪仗和几十名官员前来迎接。

一大堆繁文缛节的礼仪之后,京中的官员们都催容若尽快还京。

容若只是东拉西扯,极力拖延。急得一干官员们人人面红耳赤,还是宋远书出面同一众官员周旋解释了一番,大家虽然心不甘情下愿,但也拗不过皇帝,只得暂时耽搁了下来。

容若私下里倒也是对宋远书真诚道谢,可惜宋大人不给面子,脸黑黑地表明自己也同样反对皇帝滞留边境不去的荒唐行为,只是无可奈何必须为他圆场罢了。

容若只得讪讪干笑两声算数。

天子御驾亲驻飞雪关,按理说,衣食住行,都得供奉周全,需得全了天子的颜面,显了君王的气派,断不能让皇帝受了委屈。算起来,这就是一笔极大的开销和极繁琐的麻烦。

据说,好几个富有的大国,就是因为天子有事没事就爱出巡,生生把国库给拖穷了。所以,理论上来说,容若和楚韵如留在飞雪关,绝对是边城的一大负担。

好在容若夫妻对于这种细节上的事,根本不在意,越简单越方便才好。而主事的陈逸飞、宋远书也是完完全全了解了自家皇帝和皇后的性情,所以一再下令,万事从简,不必过多开支,也不用太费人力、物力。

京城来的官员们虽然觉得这里不恭敬,那里不像话,动辄大呼小叫,暗中准备回京就大参特参某些人不敬的大罪名。奈何皇帝不在乎,主事的官员也不放在心上,也就只得委委屈屈,留在这什么都缺的风沙边城了。

容若与楚韵如坚持留在这里,自是为了安乐与性德。

这种行为虽说不是很妥当,但因为如今的秦楚关系,倒不会有什么危险,更何况这次是名正言顺,大张旗鼓地来迎接皇帝陛下,飞雪关已经集结了重兵,也根本不怕有谁来送死找麻烦,因此官员们的紧急奏本虽是雪片儿一般地往京里送,萧逸也只是漫不经心搁在一边,对于皇帝的荒唐行为,采取了默许的态度。

有了最大的后台撑腰,容若自然就越发肆无忌惮了,可怜所有迎驾的官员们,远离锦山秀水,一片繁华的京城,到这荒凉的边关来吃苦受罪,日夜劳心牵挂。

容若原也打着乘这个机会,让这些享福的官员们,看看边关卫国保家的士兵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希望能多多触动他们一些。

而容若自己呢,则在吃吃喝喝,休息了两天之后,就开始四处闲逛,到处走动。几个月前还荒凉萧条的市井长街,如今竟是异常繁荣兴盛,店铺林立,出入客人无数,两旁街道、百姓房屋,也多经过修缮,比之当初,竟真是焕然一新下。

容若知道这是沾了自己的光,为了迎接皇帝和秦国公主而做的这一番大手脚,不过想到这阴差阳错一系列的事,竟能帮边关苦寒之地的百姓将士大大改善生活,他也还是极为高兴的。

只是,高兴之外,也遇上叫人悲叹之事。

当初他突发奇想所建的怀思堂,本来只有很少的一些纪念死者的物品,但如今漫步而入,见到一件件死者遗物,一份份死者生平记录,一眼望去,竟似多得数之不尽一般。

想到当初飞雪关的血战连场,低头看那黑色的木盒中整齐的遗物,雪白的宣纸上沉肃的记录,那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于今已再妩踪影了。

唏嘘怅叹良久,容若唯一能庆幸的,也只是在他与秦国联姻之后,想来至少五年之内,不会再有争战杀伐,至少五年之内,不会再有热血男儿,永远地倒在飞雪关下。

至于五年之后……一念及此,容若只得叹息。似乎在这乱世中所有的和平协议都只为打破而存的。无论是秦国还是楚国,只要实力壮大到足以吞并对方,再多的联姻,再多的婚书,也不可能阻拦这大势所趋。

反之,如果双方实力一直相当,君王又都英明,则未必敢于轻启边畔,若是如此算来,对于这些边城的将士们来说,到底是国家更加强盛好,还是不强奸呢?

每每想得深了,直接钻进牛角尖,容若也免不了捧着脑袋,哀哀呻吟那么两声,最后只得仰天长叹。政治实在太过高深,不是自己这种笨人可以完全理解,熟练运用的。

其实住在飞雪关的这段日子,容若更想的还是混到士兵之中,和以前那样,和他们一同说,一起笑,讲传奇故事,谈沙场风云,玩游戏,比力气,划拳斗酒,闹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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