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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幻境(617)+番外

她的目光漫然望向远处江边那些自发伏拜的人:“我失去了一个孩子,可是,我保住了容若,我让楚国遴过了可能与他国发生的战祸。我让很多母亲可以不必失去一个又一个的孩子。”

她的声音空空落落的,既没有骄傲,也没有自豪,有的,只是黯淡。

再伟大的成就,也不能让人忘怀牺牲时的痛苦。然而,再深刻的痛苦,人依然要活下去;再重的伤,总会痊愈。也许会留下最狰狞的疤痕,纪念着曾经的痛苦,然而,人总是要活下去的。这些年来,她即使没有再行遍天下,但偶尔下山来到小城,也可以见到一些从异国流浪而来的难民。

那些在战乱中,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眼看着丈夫、儿子,甚至老父都被拉到军中,再也没有回来的妇人,那些妻女都在乱世中离散、死亡、被凌辱,而自己也因为残疾才逃过兵役的乞丐们;那些大好家园,一朝变做飞烟,昨日家国,转眼沦为沙场的可怜。他们前路茫茫,他们没有与命运作战的力量,却仍然,坚持着、努力着活下去。

这几年,仪仪是长隐山间,她也看到过最悲惨的人,让她意识到,相比别人,她其实并不是最可怜、最不幸的,她也看到了最太平安乐的世界,让她可以知道,曾经做过的事,毕竟是值得的。

她怎么可能不继续坚强地活下去呢!依然会痛,依然会伤。她现在仍在疗伤,她仍然没有痊愈,但她知道,总有一天,她会有勇气,再次走入这个世界,再次面对她的人生,未来,也依然会有惊喜、有欢乐,尽管,也同样有痛苦、有悲伤,但她可以坦然地活下去,即使,也许某一个噩梦的夜晚,会因着往事惊醒而悲泣不止。

所以,在听到卫孤辰轻轻问“以后有什么打算”时,她也淡淡地笑道:“好好地活着,好好地练功,等到有一天,我想通了,就去踏遍大好河山,看尽世间一切美好的人事物,也许有一天,我会遇上一个很出色的男人,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于是,我就嫁给他,为他生儿育女,如果遇不上,也没有什么关系。世界如此广大,没有来得及走过、看过的美丽那么多,我这一生,终不致虚度。

她的笑容恬淡,她的眸光明澈,她的神色安然,没有半点尘垢,可以沾得上她的衣角。

卫孤辰凝眸深看她,半晌无语,只是心间却有说不出的释然。这样的女子,原来其实根本用不着旁人来代她不平,替她委屈。这样的光彩,这样的自尊与自重,又何须靠一个男人的感念和情义增色呢?即使那个男人是皇帝,又如何?

错失了这样的女子,损失的是容若,从来不是董嫣然。

这一刻,他回眸深深望向她,浑然不知远处江上龙船已遥遥远去。

董嫣然淡淡回视他,也同样,不再向江上多看一眼。

然后,她在清风白云间微笑,笑若云烟淡:“这几年,你过得如何?”

“还好吧,秦国的事,我是懒得再操心了,这几年一身轻松,四下走走,偶尔找到个高手就打一架,可惜,都没有打得痛快过。倒是那一年容若和性德一起赴庆,在庆国皇宫做客,我正好前去看望性德,也顺便在庆王宫里住了一阵子。那个庆国女王把我当情敌来办,一天三趟地跑来打架,虽说她还不是我的对手,却也勉强能让我认真打几招,也算有些意思,而且后来性德也帮忙指点庆国女王,那女人在战场上有着奇特的天分,得到性德的教导后,武功更是突飞猛进,所以后来打起来,倒还是颇有意思的。”

很显然,在卫孤辰眼里,天下大事的变化、复国组织的解散、秦国武林盟主的身份,一切一切,都比不上他找到几个人打架更有意思,三四年的时光,他唯一提起的,居然是在庆国王宫里,和人家的女王情敌见面,份外眼红的决斗事件。

董嫣然却是欣然一笑,深知无论曾经历过怎样的苦战,怎样的伤痛,在身体上又留下了怎样的残疾,这个男人的心灵,真的是不受一丝挂碍牵系的。也只有如此坦荡从容的人,才能用这样轻松简单的语气,用最简单直接的事例讲述数年的纷繁变化。

“那个庆国女王,听说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嗯,一个天生的战士,一个让人不能不佩服的女人。”连卫孤辰说起鹰飞,都不免有些赞许之色:“庆国因战士强悍而列名七强,但国内的管理和野蛮部族并没有什么太大不同。庆国甚至没有税收制度,君王的特权和享受都很少,而且不许世袭,只以勇者为尊。鹰飞是庆国的第一勇士,很久以前就有资格成为女王,只是她自己不愿意罢了,后来因为喜欢上萧性德,才回国去接任王位,以便同楚国建交。论武功,她也许未必及得上你和苏侠舞,但真的放手而战,如果你们在前三百招之内不能把她杀死,那只有被她击败的份。她的斗志和战意无人能比,这种人,只能杀死,却无法真正击败。”

董嫣然素来不把这些武功高低,成败胜负之事放在心上,听了只觉惊喜,绝无不悦,笑道:“那庆国女王竟是这等奇人,得到性德指点之后,想必武功更上层楼,岂非正堪与先生一战,成就先生多年心愿?”

卫孤辰摇了摇头,倒是认认真真又看了董嫣然一眼:“不,她是战士,她习武,更注意的是战场杀戮破敌之术,而不在意武道上的修为顿悟,相比之下,我倒是对你的期望更大。这三四年来,你的武功已显然有极大的长进,如果你能突破最后一层心障,就真有力量和我放手一战了。”

董嫣然失笑:“难道我长进的时侯,你就只是停步不前吗?再说,论到武功,苏侠舞也并不在我之下。”

“她当年的武功的确不比你弱,但是,她心思太重,思虑太多,所图太深,所谋太杂,武者心意不纯,必将难成大器。所以,她的武功已经很难再有突破了。而你只要最后破障而出,便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

卫孤辰淡然评说,董嫣然只安然微笑。

对于卫孤辰在武学上的眼光见识,她是绝对相信的。然而,她也不会因为自己被这武中之痴如此青眼,得他如此评价而感到高兴。成败得失,如水过石上,不能在她的心中留下丝毫的痕迹。

她只是微笑,然后轻轻问:“那么,其他人呢,都好吗?”

“有谁不好?那个无聊皇帝,这几年带着老婆满世界乱转,不知道走什么狗运,庆国、魏国、燕国,一国国走下来,都能订下所谓的邦交,让楚国百姓把他当神拜。性德日子过得也不错,至少庆国那位女王,喜欢他喜欢得要命,知道他要陪着容若周游列国,居然四下分发国书,向天下各国宣示,什么人为难萧性德,就是和庆国作对,甚至经常离开庆国,一路追踪萧性德。也只有庆国那样荒唐古怪,有王没王其实差不多的国家,才会生出这样荒谬的君王。”

董嫣然神色微动,欲言又止。庆国女王喜欢楚王贴身护卫的事,早就天下皆知了,但是,性德不是女子之身吗?她几乎就要脱口问出这句话来,却又一笑释然。

只怕对于卫孤辰和萧性德这样的人来说,是男是女,其实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他们都是人世间最强大的存在,从某一方面来说,他们是仪有彼此的同类。

而且听起来,卫孤辰提到庆国女王时,语气竟然以欣赏居多的,绝无情敌间该有的愤怒和仇恨。可见,对于像他们这样的怪物,还是不该以常理来推断的。

她一向不喜欢干涉别人的隐私,无论萧性德是男还是女,他既然自己不说,她就不想打听了。

这心意一转,她便改口问:“那纳兰玉呢,还好吗?”

这一次,卫孤辰略略沉默了一会,这才道:“自然还好,他和安乐公主,都有机会摆脱过去,重新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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