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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幻境(69)+番外

让人感觉,他根本不是那个以暴虐残忍而让满皇宫惊怕的残暴皇帝,更不像最近那个嘻嘻哈哈,使寂寂深宫有了许多热闹笑声的荒唐皇帝。

性德在一旁低声道:“你这样见人就扶,等你走到永乐宫,都要到四更半了。”

“有什么关系?大猎的队伍不是六更才正式出发吗?”容若笑意从容,眼神异常的明澈。

“你的行为太过分,太不合理法,太易引人怀疑。”

“那又怎么样了?我就算照足以前的规矩,注定要发生的事,还不是要发生。我想开了,不如我行我素,做回我自己吧!”容若淡淡一笑:“我以前就是太注意礼法,不想让人觉得我太不对劲,所以一点点接受了这一切。别人动不动向我下跪,我视做理所当然;别人对我诚惶诚恐,恭恭敬敬,我觉得本应如此;别人给我穿衣,为我梳头,我认为天经地义。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我再不清醒一点,以后万一忽然间什么都没了,那股子失落感,会逼得人发疯的。权力的腐蚀作用啊!”

他像个哲学家似地发出一声长长的感叹,然后瞪了性德一眼:“还记得吗?以前我对你说过,要你时时提醒我,不要犯这种错误,你做到了吗?亏我还以为,你真能像电脑一样精密,设定好的事,样样办成呢!该干的事不干,可以变通的事却天天逼着我干。害得我现在从勤劳朴实,自力更生的好青年,变成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懒得做的米虫。而且,万一别人不给我端菜端饭,不为我梳头穿衣,不朝我三呼万岁,不冲我磕头下跪,我反而有些不习惯了。要再不深自警醒,展开良好的自我批评,我就真变成倒在糖衣炮弹下的又一个权力腐蚀品了。”

他这里长篇大论,唯一听得懂的性德不理不睬,其他前前后后的人,个个听得头发晕,就是不明白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莫非这是某种旁人听不懂的暗语?

而容若完全没意识到,他随口大发议论,害别人损失掉多少脑细胞,兀自高高兴兴地往前走,偶尔抬头望向官员们等待御驾的南宫方向,无数灯光,遥遥地亮起一条火龙,看来,为了他,还真害了不少人半夜起床呢!

容若在心中毫无愧疚地忏悔了一声,才一扭过头来,却发现自己前方,也自远而近的来了许多灯火。

容若加快脚步往前走,两边几十个灯笼一会合,才看见灯光下楚韵如美丽的容颜。

容若三步两步冲过去,伸手抓起楚韵如冰凉的手,呵了两三口暖气,放在自己手中搓着,关切地道:“怎么你也这么早起来,还特意过来接我。这秋天的夜风最易让人生病了,我好像都有些感冒了。”

感觉到他掌中的温暖一点点传过来,楚韵如脸上微红,低声唤:“皇上。”

这一唤,仅有两个字,却竟似有无穷无尽的担心,无以伦比的关怀。

容若心中感动,更加握紧了她的手,柔声说:“别替我担心,今天的大猎,不管出什么大事,都伤不着我的。今天咱们一同打猎,夫妻同心,肯定射什么中什么,稳拿第一的。”

他这里胡说八道,倒把楚韵如的满心忧急打消了一点,忍不住低笑道:“皇上又说笑了,虽然楚国的女子也习骑射,女子却总不好太抛头露面,我须在车里陪着皇太后,才是道理。”

“什么狗……那个的道理,女人不是人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过……”容若笑笑又道:“你说的也是,今天人太多,万一有什么冲冲撞撞,总还是在皇太后身边安全一点。”

楚韵如神色微震,欲言又止,脸色略显苍白。

容若自觉失言,忙大笑两声,糊弄过去:“快走吧!别让母后等久了。”

他一边说,一边拉着楚韵如轻快地跑了起来。

寂寂深宫中,他们飞奔的脚步,清晰明快。

容若的笑声,随着秋天的风,轻轻飘扬起来。

月渐西沉,天的尽头,隐隐有光芒透出来。

天快亮了,黎明将至。

容若与楚韵如一起步入永乐宫,对着楚凤仪双双下拜。

楚凤仪不等他们拜下去,便一手挽一个,拉了他们起来:“别闹这些虚套了,咱们用了早膳就要出宫了。”

千家万户,每天早上都要一家人坐在一处用早饭的,没什么奇怪。

但皇家用早饭的气派却大太了,大得离谱的桌子,满桌子的菜,隔得远远的椅子,一溜站在桌旁,随时准备给主子们挟菜的宫女。

尽管容若多少已有些习惯了皇家的派头,不过,他以前自己用饭的时候,还是尽量俭省些的,看到这次特意摆出来全家团圆饭的气派奢华,忍不住就想要摇头叹气。

不过,面对楚凤仪和楚韵如,他既没摇头,也没叹气,而是笑了一笑,快步走上前,挥挥手把宫女们全赶开,自己亲手把三张隔得老远的椅子搬到一处,挨着桌子放好。然后直接在桌上取了七八盘菜,一起放在椅子前的桌面上。这才笑着回头,扶楚凤仪入座,又来拉楚韵如。

“母后、韵如,既是全家用饭,就得像一家人,亲亲热热坐在一块才好。”他口里说着,手上已经为楚凤仪盛了一小碗珍珠汤,又去替楚韵如挟菜。

他以前读书的时候,曾交过女朋友,为女朋友写作业,替女朋友拿书包,帮女朋友占位子,吃饭的时候,给女朋友打饭、拉椅子、挟菜,一概都是做惯做熟的,这番做出来,真个无比流畅,看不出丝毫勉强,更不会给人一点虚伪的感觉。

莫说楚韵如受宠若惊,就连楚凤仪平生第一次被儿子服侍,轻易就被他勾惹得心中一酸,本是想要笑的,莫名的,倒因骨肉情动,而让双眼悄悄地红了。

楚凤仪伸手止住容若忙碌的动作,低声道:“皇上别忙了,坐下用膳吧!”

容若笑着坐下:“母后,既是一家人团聚,不要虚套,你也别叫我皇上了,唤我做若儿吧!我只叫你做娘,好不好?”

楚凤仪泪盈于睫,望着容若真诚的笑脸,嘴唇微颤,好半天,才唤出一声:“若儿。”

这一声叫,真个无限深情,慈母万千之爱,皆在心头,听得容若心中也是一震,恍惚间,觉得真是自己的母亲在一声声唤着自己的名字,忍不住也回了一声:“娘。”

这一声,竟也唤得无比真诚。

赵司言侍立在一旁,悄悄拭泪。

楚韵如则忙笑道:“大好的日子,母后……不,娘亲和……”她看着容若,脸又微微一红,一时想到不能叫他皇帝,又不便直呼萧若,略一犹豫,终是放低声音说:“夫君就莫再伤怀了。”

她一边说,一边挟了一筷子菜,想要放到楚凤仪碗中,又有些不敢,抬眸见容若鼓励的眼神和楚凤仪温和的笑容,这才略有些怯意地伸筷放下去。

楚凤仪心中伤感,这般彼此谈笑,互相布菜,在旁人家中,是最平常不过的事,在他们皇室,竟是需要极大的胆子,极深的情谊,也只能偶尔做这么一次两次罢了。

好在,容若不似楚韵如还讲究礼法规矩,他根本毫无顾忌,一边说笑,一边用膳,不时夹了菜给楚凤仪和楚韵如布过去。

本来永乐宫中沉重凝肃的气氛,不知不觉就轻松自然了起来。

楚凤仪更注意到容若挟过来的菜,几乎每一种都是平时她较爱吃的。可见这个孩儿,最近虽然嘻笑胡闹得多,一问正事就顾左右而言他,对自己的饮食起居,竟是真正在意,用心问过了。

母亲的心在儿子面前永远是不设防的,就是再多的怀疑猜忌,也抵不过骨肉相连的情义。在容若这般谈笑声中,一句句娘亲的呼唤声里,她再也顾不得以往的猜疑,只觉一颗心柔得如水一般,恨不得抱着这有阳光般笑容的儿子,放声痛哭一场。

但她,最终却只是用微微有些哽咽的声音,轻轻交待:“大猎的时候,不管别人怎么劝你一展雄风,都不用理会。皇帝只须安邦治国平天下,那些骑马射箭的本事再好,也算不得什么。你只管跟在母后身边,寸步不许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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